第十一章 解梦
领我们来的邻居一直在一旁帮他吹嘘：“何飞是我们这里远近闻名的易理大师，算命解梦找人预测前途，说一不二，奇准无比，你们能找到这来，也算是有福了。”
下棋的老者微闭双眼，始终沉吟不语，仿佛老僧入定般。何飞也不管他，招呼男生们坐下来品茶。何飞动作利索。
张昭是本地人，怕众人被宰，语音一转，换成本地土话问：“我们是来找何大师解梦的，不知怎么收费？”
何飞微微一笑，“你们既然能找到这，也算有缘了，钱不钱的，随缘给吧，高兴十元八元都行，不高兴分文不付也行。”
这么一说，众人才放下心来，聚在一起细语商量，感觉这个何飞并非骗钱神棍之流，决定不妨一试。
何飞的解梦过程比较严肃，非要一个一个地进去，非要到他的特定房间里去，而且严禁他人在场。在解梦之前，被解梦人还要用清凉的井水洗手洗脸，静心焚香。看情形，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你能跟他沐浴三日吃斋念佛呢。
张昭第一个走进去。他胆子比较大，又喜欢这些神秘学说，急不可待。他进去后，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来，仿佛整个人都消失般。天井里的气氛有些郁闷，下棋的年轻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对我们视而不见，没有和我们闲聊的意思。我们百无聊赖，本想议论一下，想起昨天各自做的噩梦，各怀心事，一时之间都缄默无语。
半个小时后，张昭蹦了出来，脚步轻盈。我们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情愉快，何飞肯定有两把刷子，把他哄得团团转。果然，张昭大大赞扬了一番何飞的解梦水平，眼中满怀尊敬之意，就差点把他当神仙拜了。
接着进去的是易赢。他在里面的时间比前面两人都要长，最少过了四十分钟才出来，面露欣喜，对我说：“这个何飞还真是高人，不但解梦解得好，人也好，我还叫他帮我算命，以前的事，算得可准了。”
这时，烈日当头，天井里的苦楝树的阴影收缩成小小的一团，差不多快到中午十二点了，众人肚子都有些饿了，咕咕叫着。
我看大伙都饿了，便说道：“大家都饿了吧，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来。”
易赢嘻嘻一笑，说：“不行，何飞特别交待了，一定要让你进去。他说你肯定会想办法推辞的，又被他说中了。”
我心里一惊，问：“他真的这么说了？”
易赢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你还信不过我？他值得我为他说谎吗？”
张昭也劝道：“你就进去试试吧，我们没事的，再等等也不要紧。实在不行，我们叫盒饭。饭是天天有得吃，遇上高人的事可不是天天有。”
无奈，我洗好手脸，闭上眼睛沉静了两分钟，上好焚香，然后慢慢地走进何飞的指定房间。
房间里很黑，没有开灯，里面摆设很少，只有几件古典式的桌椅。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是茶香。
何飞从黑暗中起身，熟悉地找到房门，轻轻关上，然后坐回去。我总算明白张昭他们进来后没有声音的原因，显然，这间房间隔音效果很好。
何飞语气祥和，“别紧张，躺在这张椅子上。”
他的话中带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磁力。
我半躺在椅子上，不知怎的，感觉非常舒服，身体在放松。
“在解梦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梦是什么吗？”
梦是什么？我对此涉猎不多，只是听说西方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对此解释为性的压抑。这样的答案能说出口吗？
“没关系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何飞似乎猜到他难以启齿。
“是人的潜意识吧。”我总算想到了替代的语言。
何飞点了点头，“不错，潜意识。潜意识的概念是相对于显意识提出的。所谓的显意识是指人在清醒状态下的主导意识。现在，我们来继续下一个问题，你认为做梦代表了什么？”
“做梦代表什么？代表潜意识的活动吧。我不清楚，或许，是预示？”
“很好，你当然可以理解为预示。我的理解是，做梦是潜意识对于人本身思想活动的一种反映，你同意吗？”
“同意。”
何飞变幻着自己声音的节奏快慢，令自己的语言仿佛如音乐般起伏波动。
“所以，梦没有什么可怕的，所有的梦，都是在潜意识地忠告你，要注意什么，小心什么，本意还是善意地提醒你。”
“嗯。”
“你现在可不可以将自己昨晚做的噩梦详细地讲给我听？”
我慢慢地将自己的梦中梦讲了出来。我讲得很慢，述说得很细腻，如放电影般一幕幕描述出来。
何飞听完后沉思了一会，问：“你们寝室还有一个叫刘慧斌的男生？他怎么没来？”
“他说他不信。”
“可惜了。”何飞感叹一声，继续说，“你的梦，是有些奇怪，梦中梦，很少见。”
何飞停了一会，轻轻地问他：“我想，你是不是有至亲过世，所以对死亡特别敏感？”
所谓的至亲不过是父母姐妹兄弟这些血缘最近的亲人，我的父母的确过世了。
“嗯……”
“第一个梦，是不是因为王旭已经死亡这个信号特别强烈，反复刺激过你，所以你在晚上会做那个梦，在内心深处很害怕自己会死亡。至于第二个梦呢，你是不是受过身边亲人很重的伤害？”
我猛然一震，几乎叫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何飞安抚他，“没事的，你不要激动，我是从你梦中推断的。你表面上把自己的室友当作好友，可是你的第二个梦却告诉你，你很怕他们会伤害你。”
何飞笑了，“其实，梦只是梦，梦里展示的是另一个‘我’，你只要能通过解梦认清这个‘我’就行了。最好的解梦者其实就是做梦人自己。”
我一片愕然，这个何飞，并不如他想象那样用古老的东方易理之术给他解梦，反而像是西方心理学家似的。
直到走出房间，我还在想着何飞的解梦，到了天井发现他们全不见了。原来，他在里面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石桌上压着几张十元钞票，应该是付给何飞的。除此之外还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是他们吃饭的地方，特别说明离此不远。
我向何飞道了谢，转身离开。
在我离开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唱了个佛喏，轻声念：“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者，当修何法最为省要？佛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佛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栽树者，存根而始生子；伐树者，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少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我怔住了，老者似乎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一声声佛禅，仿佛重金属的撞击声般清脆响亮，令我醍醐灌顶，若有所悟。
我特意听完才走，心中还默记了几句佛语，打算回去后认真查查是他念的哪本佛经，找出来好好研究一番。
何飞也注意到老者在念诵佛禅，等我离开后，他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脸痞像的问老者：“老于头，你怎么突然念起达摩祖师《破相论》了？”
老于头轻叹一声：“何飞，你光顾着帮他们解梦去了，却没注意到他们的命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何飞大惊：“老于头你是说他们……”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