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约会
“当...当...当...” 放学的钟声响了起来。
校园里顿时喧闹起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嬉闹着涌出教室,跑向校门。
雪娇抱着讲义,沿着教室门前的那一溜雨廊缓缓的往办公室走。
“郑老师...”身后传来了杜广生的声音。
雪娇站住,扭过身去。见广生快步跑到了身边。雪娇回身继续缓缓走着,两个人肩并肩,
“啥时候回学校的?这么快!?”
“中午回来的”。
“昨天回家和你爸谈的怎么样?”广生急切的问。
“还能怎么样?他个老封建老顽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爹反对。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广生好像很泄气。
雪娇站住了。转过身子很认真的看着他。
“什么叫我打算怎么办?.....我的态度你不知道?”雪娇的口气有些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家里...你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打算,大不了就不回那个家了呗!”
“这...”
这时两个女教员走近了。朝着雪娇一笑算是打招呼了。擦肩而过后,两位女同事捂着嘴窃窃的笑着走远了。
“晚饭后,六点半,咱们西边小树林再聊”。说完,雪娇快步朝办公室去了。
杜广生讷讷的站了片刻才离开。
学校说是在县城,其实在城外,倒是挨着县城的城墙不远。学校再往西边去一里地,有一片树林,本是乱坟岗子外围。
树林中间有一条泥路。那是因为走这条道进出县城近,所以走的人多,日久天长就成了一条道路。
今天的月亮很圆,照着树林,照着这条伸向远处的小道,很美很有诗意。
杜广生早早的就到了。他心事重重,无心欣赏着如画的月色。
因为自己家境贫寒,从爷爷那辈逃荒到了此地,到他父亲,都是靠租郑老太爷家的田地耕种生活。一年到头的辛苦,只能混个不挨饿。
但是,尽管家里穷,爷爷却是个有见识的人。据说,他爷爷当年是义和团团民。见过大市面经历过大阵仗。
说是逃荒,其实是躲避官府抓捕才从山东逃出来的。
爷爷在世时,经常叮嘱广生爹,一定要让孙子念书明理。倒不是想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只是希望孙子,不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要有见识,明是非,而有什么样的见识,判断什么样的是非,爷爷却也是说不上来。
只是坚定的认为,只有读了书,识文断字了,自然就有那样的能力了。
所以,尽管爷爷不认字,却不知哪里听了来,又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文词: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爷爷临死前拉着儿子的手,眼睛盯着才三四岁的杜广生。嘴里含混不清:“碰上...年成好了,攒...几个钱,一定...给广生念书去...”
广生爹一边抹眼泪一边答应:“爹放心...放心...我一定照办....“
爷爷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广生爹还真是照着做了。八岁上就送广生上学馆开蒙。靠着节省连着借贷,一直供着广生念了七年书。
他爹经常对他娘说:只当爷爷还在世,就当供养爷爷的那一份口粮,给广生念书识字去吧。
其实说这话,他爹也是在宽慰自己。好在广生聪明机灵,书念的不赖。
后来,有了教会办的洋学堂了。只要能考取了,洋学堂还不要钱!自然的,广生就考进洋学堂念书了。
洋学堂在县城。广生每个月都要回乡下背口粮到学校。每次都和雪娇能碰上。后来熟悉了,都约好了时间在道上等雪娇。
自从有了广生同路,雪娇都打发背口粮的牛倌先回去,不用他送到学校。广生可以背。一路上,还聊的开心。
牛倌也乐得有半天的闲,可以去姑姑家看看。牛倌本就姓牛,打小就到杜老太爷家放牛,放羊。所以大家叫叫他牛倌。
爹妈死得早,现在只有姑姑一家是他的亲人。
广生还清晰的记得雪娇和他初识时的一次对话,
“你一个女孩子家咋就想着上洋学堂呢?这么老远的。”。
““我想学洋文!你呢,咋也不嫌远?”
“上洋学堂不用花学费。住的还不要钱。就是太远,不能在家帮爹娘干地里的活。”
“你家的地每年给我爹交多少租子?”
“一亩地两担麦子,两亩就是四担”。
“四担是多少?”
“这你都不知道?你还洋学堂的学生呢!一担就是60公斤。刚好一个人一扁担能挑得动。所以就叫一担。”
“那一亩地能打多少麦子?”
“年成好的话,能打四担吧。”
“我跟我爹说说,来年交麦子,让他少收你们家一点”。
“那可要谢谢东家二小姐啦!”
本以为雪娇是随口一说的玩笑。没想到,来年交租子,还真就少收了半担租子。也不知雪娇回去怎么同她爹说的。
交租子那天,广生爹是对着管家老张千恩万谢。老张撂下的一句话却是让广生爹云里雾里。
老张说:叫你们家广生在学堂里多费心教教我们二小姐洋文。
后来赶上再次同路,广生才问雪娇:“你是怎么跟你爹说的,少了我家半担租子。”
雪娇听完了一愣,随后笑了起来:“真少收啦?”
“那还有假?真的!”
雪娇笑得更欢了:“上次考试,英语我考了个甲等。我回家,他们让我说洋话给他们听。我就说了。
他们夸我学的好。我说,我不明白的地方,都是背地里向你请教的。才考得甲等的。
哈哈...他们居然信了!我趁势说,耽误了你不少功夫帮地里的活,要感谢你。哈哈....大概我爹就让老张办啦...”
雪娇肆意的笑着,那本就像花一样的脸庞更招人喜欢了。
也就是打那天起,广生觉得雪娇很善良,内心莫名的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
喜欢她,愿意亲近她,想时时见她,时时在一起。隐隐的还有,一点点自卑...
多么美好的记忆,一晃都过去五六年了。学堂毕业在这里当老师,也已经快两年了。
月光下,广生回忆着过往,脸上不自禁挂上了笑意,还嘿嘿笑出了声。
““一个人傻笑什么呢?”雪娇不知啥时候到了,把广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