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心俱疲
江兴往沙发上一坐，端起茶几上的半杯茶喝了一口，俨然一副等待下属汇报工作的架势。
卢晓芸站在江兴对面，双手揪着衣角，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面对江兴审视的目光，有些不知所从，低着头像是在喃喃自语。
“江科长，我想跟您说，其实我工作很努力的，以前在车间里的时候，我可是……”
“我知道，”江兴打断卢晓芸，“你工作努力，进步很快，所以有大好前途等着你。”
卢晓芸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能得到江兴的认可，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对啊对啊，江科长，您都知道啊！”卢晓芸难掩一脸兴奋，“那您能不能跟厂里说说，让我留下来啊！”
江兴面露难色。
卢晓芸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不在销售科也好，让我回车间里干活也成，我可以继续努力提高的。”
江兴还是摇了摇头，随后清了一下嗓子，告诉卢晓芸：“你看这样好不好，纺织厂你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可以介绍一个新单位给你，保证比你在纺织厂挣的钱多，你考虑一下。”
“新单位，是哪个国营厂啊？”卢晓芸满脸期待。
“不是国营厂，是一个私人小工厂。”
卢晓芸一听“私人小工厂”几个字，直接失望了，甚至露出十分不屑的神情，坚定的对江兴说道：“江科长，当初为了能进咱们纺织厂，我家里人找了很多关系的，您说的私人工厂怎么可能跟国营厂相比呢？”
“赚的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朝不保夕，哪天老板不高兴把我开除了，那我不是白干了吗？”
别看她是个初入社会的小女孩，但在这方面的立场却坚定无比，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态度异常坚决。
江兴失望了，大大的失望。
白天开会的时候他提过一句，下岗是新的开始，就是给卢晓芸这样的年轻人说的，但卢晓芸显然没受到启发。
他自己的新厂正在筹建当中，很需要招募像卢晓芸这种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可惜卢晓芸的思想仍被束缚。
“那就算了，机会我给你了，你回家考虑一下。”江兴站了起来。
卢晓芸慌忙拿出一个红包，比张霞那个薄了一点，毕竟她还没多少实力。
“江科长，这个您先收着，我真的很想留在厂里啊！”
说着，跟张霞一样，卢晓芸把红包往江兴手里塞。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操作，江兴拒绝她就容易多了。
很快，江兴就连吓带哄的把卢晓芸送了出去。
红包，自然不会收。
一头倒在床上，江兴感觉越来越疲倦，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厌烦这种应酬。
他很清楚，卢晓芸绝对不是最后一个来送红包的，后面一定还会有。
那就表示，今晚想安静睡一觉是不大可能了。
要不，出去躲一下？
想到这里，江兴翻身起床，快速换了件衣服，拉开房门就往外走。
此时，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正抬起胳膊要敲门，差一点敲到江兴的脑袋上。
因为太突然，两个人同时被吓了一大跳。
这位，正是那个每次开会必然睡觉的王胜利，全厂好吃懒做的典范人物。
王胜利手里拎着两瓶尖庄酒，还有一只烧鸡，看见江兴就开始套近乎。
“江科长，这大晚上的您还要出门？哪都别去了，咱哥俩喝几杯。”
说着，王胜利不管不顾的就往江兴屋子里走，一点儿没把自己当外人。
这会儿，江兴才想起来王胜利的名字，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岁，还跟自己称兄道弟，简直就是男版张霞。
但这次，吸取前面经验的江兴，干脆没给王胜利机会，王胜利大摇大摆的往屋子里走，他却仍旧到了门外，并且叮嘱王胜利：“王哥，我是真有事外出，你走的时候别忘了给我关好门。”
说完，大踏步往外走去。
王胜利一个人被晒在屋子里，回过神后连忙往外追，但为时已晚。
他出门的时候，江兴已经下楼，等王胜利也追下楼的时候，江兴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王胜利也没找到江兴，只好拎着白酒和烧鸡悻悻离去。
其实江兴根本没走远，他躲在旁边单元的二楼缓步台上，目送王胜利离开后，才悄悄的返回家里。
“这事儿闹的，回自己家还搞的像做贼一样。”江兴打开家门，嘟囔了一句。
为了拒绝红包，他已经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不想一个万全之策是肯定不行了。
于是，江兴关掉家里所有的灯，然后把门从里面锁好，再悄悄爬到床上，全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决定，待会儿不管谁来敲门，自己都一声不吭，门敲破了也没用。
不出意外，十分钟后再次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
“江科长在家吗？我是小李！”
江兴没吭声。
咚咚咚！咚咚咚！
“江科长，江科长！”
砰砰砰，砰砰砰……
小李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大一会儿就把房门敲的震天响，江兴就是不理，一点回应都没有。
直到邻居大姐被敲的心烦后出来制止，小李才接受了江兴“没在家”的事实，拿着他的礼物失望而去。
又隔了几分钟，小赵来了。
小赵走了以后是老马，老马后面是陈阿姨，陈阿姨后面……
江兴躺在黑暗中的床上，任凭外边风吹雨打，他始终巍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苦苦熬了两个多小时，一直熬到十点半，走廊里才没了动静。
这么晚，就算有人想来串门，也得考虑一下会不会打扰江兴休息吧。
现在江兴可是他们眼里的“财神爷”，得罪不起的。
直到现在，江兴才真正的送了一口气，但随后就被强烈的饥饿感给击败了。
咕噜噜……
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江兴饿得前心贴后心，急需找些东西来吃。
本来晚上就只吃了一碗馄饨，又折腾了几个小时，不饿才怪了。
翻了半天，才从抽屉里找到一袋过期方便面，江兴把加热棒塞进暖瓶，可还没等他把水烧开，就再次听见了敲门声。
“这谁呀，还让不让我愉快的呆会儿了？”江兴火气顿生。
把方便面往桌子上一丢，他气冲冲的走到门边，一脸黑线的打开门，正要大声训斥几句过去，却当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