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一 替你生气
六清楼是京城一间茶馆。
这间茶馆很有名,他有名是因为当年茶馆里有位煮茶的茶客得罪了江湖黑白两道,那些江湖人提着大刀来砍这个茶客脑袋时,当时还只是个皇子的宗太祖与他在六清楼内并肩作战,打退众多英雄豪杰。
后来茶客成为一代宗师,从外头移来一座小山,刻了一只玄武置于皇宫,用以镇守宗国国运。
因此,每个刚到京城的江湖人都喜欢到六清楼坐上一坐,再加上一些富家公子与平民百姓,六清楼常常座无虚席。
曲青衣带着游铁过来时,六清楼的小二笑脸迎客,点头哈腰地问:“两位客官,是要进大堂还是雅座?”
曲青衣笑着说:“大堂。”
小二立马迎人进大堂,大堂内人声嘈杂,位置不多,他带着人坐到一处桌边,这桌子上已坐了两个客人。
小二问:“两位客官想喝什么茶?”
游铁对茶一窍不通,于是一言不发,把点茶的差事丢给曲青衣。
曲青衣笑着说:“来两杯阳羡茶,再上两碟茶糕。”
小二连忙去了。
游铁皱着眉头,“我不喜欢糕点。”
曲青衣点头,“我知道,那两碟都是给我自己点的,茶楼不卖包子。”
游铁闻言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说话。
茶楼内人很多,一旁台上还有弹曲的,有人围着听,也有人自个在窃窃私语,不多时,曲青衣就听到很多消息。
“听说没,当朝最年轻的状元爷,让许多读书人神往的刘贺,居然通敌叛国,意图谋反啊!”
“这个刘贺据说是左相门生,今日早朝时宗皇大怒,左相自行请罪,被宗皇罚了一个月的俸禄,思过二日。”
“不是吧,刘贺想造反,左相晓不晓得?”
“这个不清楚,可宗皇的处罚太轻咯,造反那可是大罪,也不管真的假的,左相才被罚了一月俸禄,思过二日,连板子都没挨。”
“难道……左相跟宗皇的传言是真的……”
“你别乱说,小心掉脑袋,大伙再多说说刘贺的事,这个刘贺怎么会想造反?谁查出来的?”
“嘿!说起这个可就来气!那刘贺前些天不是被杀了?据说今早无颜阁阁主温十九直闯午门殿认罪,说刘贺确实是无颜阁弟子所杀,你们猜猜无颜阁为啥要杀刘贺?好家伙!那刘贺居然想利用北方雪灾引发暴乱,还跟岫玉国勾结,骗了西北边境的布防图,要让岫玉国铁骑踏平咱们宗国呢!要不是他死了,一旦战争爆发,大家伙就在边关相遇了!”
“不是说刘贺是跟曲青衣起争执,才被他买凶杀人的?左相还搜出了证据?”
“肯定是左相害怕刘贺的事连累自己,把他拉出来做冤大头的,曲青衣那厮也不过是个在床上讨好人的货色,哪有那个胆量去杀朝廷命官。”
游铁听到这里,骤然握住腰间的九环刀,坐在他对面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一个激灵,惊恐地看着他。
还没等游铁拔刀,有人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乱说什么?要是曲青衣是宗皇私生子,将来哪天当了皇帝,你他妈的想掉脑袋不要拉着我们一起陪葬!”
这人一句话说得周围人惶恐不安,瞬间远离那个说话的人。
那人一脸尴尬,无地自容。
曲青衣一把按住游铁握刀的手,连忙将最后一块茶糕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着:“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游铁瞪一眼那人,跟在曲青衣身后走了。
两人走出六清楼,曲青衣还在嚼着嘴里的糕点,他吃得很认真,游铁忍不住问:“你不生气?”
曲青衣依旧含糊不清地说:“有吃的,不生气,再说我也不是没听过。”
游铁不解,“可那晚我提起时,你明明很生气。”
曲青衣看他一眼,咽下嘴里的糕点,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没人当着我的面问我,什么时候跟宗皇做那些事,若他再说得直白点,我肯定就生气了。”
游铁默然不语,看他的神情十分复杂。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曲青衣瞄他一眼,“你方才是替我生气?”
游铁冷冷说:“没有,只是觉得那人说话不中听。”
曲青衣笑了笑,“口是心非。”
游铁没搭理他。
曲青衣说:“不说话就是默认,你不也觉得我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还替我生起气来?”
游铁看曲青衣一眼。
曲青衣笑着看他。
游铁见到他的笑,蓦地别过头去,只说一句:“是我错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曲青衣还没说什么,游铁冷冷接下去,“就算你真是谁的男宠,也不是一个只会床上讨好的角色。”
曲青衣顿时皱起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游铁说:“字面意思。”
曲青衣正想说他这个护卫是不是左相派来的奸细,意图气死他时,忽然发现游铁不知何时又看过来,悠悠道:“你在树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也挺吸引人。”
曲青衣愣了下。
游铁不再说话,跟在他身后。
曲青衣却忽然笑出声,“你这是……”
他话说了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前方街上的人群慌乱起来,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大伙快跑!马儿受惊了!”
百姓一阵惊慌失措,互相推搡,一匹精壮的马儿甩开拽着马绳的马夫,往大街冲去,大街有拉着推车的瓜农见状吓得掉头就跑,慌乱下推车撞翻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受惊的马儿甩甩脑袋,往人群踩去,曲青衣见状也顾不得多想,冲上前将孩子护在怀里。
游铁反应也很迅速,还没等马儿踩到人,抬脚就将马踹晕过去。
那可怜的马儿“嗷”的一声,砸在地上,激起一股子烟尘。
百姓却还慌乱,互相踩踏,曲青衣没被马儿踩到,反而被惊慌的百姓撞得坐倒在地,还被踢了几脚,那孩子被他护在怀里,哭得更大声。
游铁急急来到他身边,扶起他问:“没事吧?”
曲青衣被撞得有点晕,摇头说:“没事。”
他看向自己抓着的孩子,那孩子哭得涨红脸,也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四周的慌乱这会已经止住,那牵马的马夫跟大伙赔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马儿性子本就不好,方才被人撞一下就受惊了。”
曲青衣蹲下身子问小孩:“你娘呢?”
那哭泣的孩子四周扫了一圈,慌乱已经止住,有个女子匆匆忙忙往这边跑过来,孩子哭着喊:“娘!”
女子小跑过来,眼角也有泪水,她对曲青衣千恩万谢,谢过后才带着孩子离开。
游铁是见过曲青衣被踢了几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生怕他出什么事。
曲青衣身上的衣服脏了,他蹲在地上本是打算站起来的,起了一半忽然一阵晕眩,整个人往旁边栽去,却倒进一个怀里。
他有那么一瞬间错愕了下。
游铁皱起眉,“还说没事?”
曲青衣看着游铁,他的脸近在咫尺,却一片朦胧,“只是有点头晕。”
游铁皱眉。
曲青衣接着说:“想回曲府了。”
游铁二话不说,抱起曲青衣,往曲府大步走去。
曲青衣虽然头晕,但还是知道游铁做了什么,震惊地看着他。
这人居然就直接把他抱起来了?
曲青衣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头晕,不是瘸了脚……”
游铁神情冷淡,一言不发。
曲青衣觉得街上人有些多,抬起衣袖掩住自己的脸,小声说:“我现在不晕了。”
游铁脚步一顿,一顿之后,继续往曲府走。
他说:“我看见他们踢到你了。”
曲青衣一愣。
游铁不屑道:“你身子太弱,走两步就得倒,还是我带你回去。”
曲青衣瞪大眼,“我哪里走两步就得倒了?”
游铁一言不发。
曲青衣实在是对他没法,他又打不过游铁,只能将衣袖往自己脸上一盖,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
游铁无语。
两人一路回到曲府,林善给看了看伤处,只是一些淤青,脖子上的伤口受到震荡有些渗血,但不严重,他皱眉说:“没多大事,睡一觉就好了。”
曲青衣无奈地躺在床上,“我知道,是游大侠大惊小怪。”
游铁皱眉,“我是怕你晕乎乎慢腾腾地走,要是撞出内伤,那来不及治就死在半路了。”
曲青衣叹口气,“就算我身子不好,也不至于撞出内伤……”
林善皱眉说:“小主子歇息会吧,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伤着,接下来还是不要出门了。”
曲青衣只得点头说:“好。”
林善忧心,拿着药箱离开,要去给曲青衣熬些补身子的药。
游铁在房内站了会,见曲青衣闭目休息,便也转身走出房间,他离开不多时,曲青衣陡然睁开眼,从床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