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笔走龙蛇
当日「洗笔斋」之内一片静谧祥和。平时许多孩童参加学习，书声琅琅；又或课余追逐，非常热闹。而今日并无课程，只有一身儒服，素雅恬静的赵笔姿安坐露天庭院之中，沐香临帖而好不惬意。
「笔走龙蛇」赵笔姿乃「文心雕龙」赵玄道之胞妹，行年二十有九，比起赵玄道足足小了二十余年，而仅仅略长赵四娘两年。所以辈分虽然是赵四娘的小姑，但是两人小时形同姐妹，亲密无间。
而她的父母老来得女，更是视作掌上明珠，又得胞兄赵玄道已在家老中占有一席之地，自然衣食不愁，出落得如大家闺秀。她甚少过问门派中的江湖事，却在荔枝湾边自立一书斋开班讲学授徒。受益于「寻龙堂」的威望有加，她自己又师品极佳，远近认识她的，都对她尊尊敬敬地称一声为赵老师。
“劳烦风护法为我侍墨，我十分过意不去。”赵笔姿婉婉说道：“玄道吾兄过于担心我的安全。但是我们今日蒙「寻龙堂」之威望和风护法一手上乘功夫，与「趟栊门」李少侠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和平协议——想必他们也不会食言。风护法不用过于劳神。”
风一诺微笑回答：“风某粗野之人，协助赵老师进行谈判，幸不辱命。不过平时少来这儒雅书香之地，也第一次静观赵老师即席挥毫。大为振动。那感觉与练武套路，竟有几番相似。”
赵笔姿好奇地问道：“风护法武学修为之高，说不定书法也能触类旁通。请赐教一二。”
“不敢当！风某班门弄斧，略抒己见。”风一诺拱拱手，继续说：“临帖如习武，一笔一划似一招一式。从前人的字，到眼入心，再从心控手，书自己的字——琢磨得越透彻，临摹得越像，就越能悟出前人的笔意。同样习武，每一招都打到位了，连贯起来，才能参透整套法门的意境。功夫就更上一层楼。”
赵笔姿同意道：“是的。不过知易行难，不是所有人都如风护法一样能达到登峰造极。”
风一诺摇摇头，说：“我只能把点穴功夫练到一定的高度，但是离师傅上官剑虹的造诣，远远还不及。就好比那赵老师刚才所书的侠义的‘侠’字，我只单单学会了‘人’这个部首，摹仿得极似；但如果加上‘夹’这个部分，可能就会左右两难了。”他说起武功，滔滔不绝：“而上官师傅的‘四大皆空’看似分属点穴、身法、剑击和内功，各有不同。但是她已经融会贯通，到最后所有招式融为一体又似乎化于无形，收发自如，是我等尚不能达到的境界。”
赵笔姿恬然地说道：“书法是与古人和自己的对话，悠然领悟；而武道是临阵对敌的生死相搏，间不容发。以文会友，或能歌舞升平，吟诗作对；以武会友，也许只能双雄火并，争强斗胜。”
风一诺答道：“然也。江湖武道，刀剑无情。”他想起了师傅上官剑虹与「无情飞刀」李仕林的相爱相杀，慨叹「无情飞刀」真的无情；又想起师傅遁隐前，对自己的弱点的告诫：
重诺之人必困于情。
他于赵四娘有诺，护卫「寻龙堂」之忠；他于锦上花有诺，共享《城宝图》之谜；他于柳轻烟有诺，信守结金兰之义……他开始感觉到书桌上，墨迹还没干的这个“侠”字——看似俊逸洒脱，实则“夹在人中”，左右为难的处境。
“古来情义，实难两全。”赵笔姿也是慧根清澈，洞悉人心。她见风一诺想得出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说：“风护法乃门派中流砥柱，加上现玄道吾兄刚任临时大当家，内外交困。还请你多加辅佐。笔姿还有一事相求。请随我入内堂而来。”
风一诺本想赵笔姿虽然年近三十，仍然待字闺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免惹人闲话。但看赵笔姿神色凝重，似有要事，自己也光明磊落，于是也不避忌，应邀进入内堂中去。
只见赵笔姿摸索墙边转动机关，于隐蔽暗格拿出一个锦匣打开，然后取出里面的一轴画卷，小心翼翼地递给风一诺，并示意他展开细看：“此乃赵四娘留给风护法的物件。”。
风一诺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展开画卷：只见晴空之下，繁星闪烁；而白云山之巅的摩星石上，一身罩黑纱的年轻女子威风凛凛，目光锐利，手执「寻龙金刀」，身形敏捷矫健，似要一跳而下，跳入围绕在周遭的魑魅魍魉之中，拼杀而去；而一条巨龙更缠绕其性感婀娜的身躯之上，张牙舞爪，似乎是在护佑着女子左右的同时，牵动起身边仙风弥漫，云雾缠绕。
这是一幅赵四娘《摩星寻龙》的图像，栩栩如生。尤其是赵四娘果断勇敢的表情面容，刚柔兼济的身段线条，虚实结合的水墨龙形，无不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跃然纸上。
风一诺一惊，婉拒道：“风某身为「寻龙堂」护法，乃尽忠职守，安守本分，对赵四娘大当家并无逾越礼节的想法。此画卷我万万不可收纳。还请赵老师收回。”
“不瞒风护法，此画乃四娘上白云山龙虎岗会盟前，告诉我做了一梦，描述梦中情景如此。”赵笔姿答道，神色凝重：“画成之后，她还嘱托我——如果她在此次会盟中有所不测，可能是应验梦中场景。她让我定然要把此画卷保管妥当，交予派内她最信任的风护法——您本人亲手接收。”
风一诺疑惑不解，继续问道：“一来风某浅薄粗鄙，未能解读此虚幻梦境；二来……龙虎岗会盟已过去将近一个月，为何赵老师这时才拿出来呢？”
“赵四娘她回忆梦境时说到，那些魑魅魍魉的邪物，隐约是被一个白衣女子，以「摩星宝镜」为匙，从「阴阳勾玉」处释放出来的。”赵笔姿指着画中一小角，果然画有一朦胧不清的女子模样——女子手执宝镜，似乎从勾玉中投出源源不绝的梦魇，围攻着画卷中的赵四娘。“而我，直至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了施珞冰她本人——描述刻画，极像是她。”
听到这些，向来冷静的风一诺，心神也是被大为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