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怒海求生

此时正是狂风暴雨，海面上惊起一波接一波的怒涛，仿佛永不疲惫的毁灭机器，想要把海上的一切都拍碎、吞噬。

乘风就这样失去意识地栽进这苦涩的冰冷海水之中，毫不挣扎地随波沉沦，直至堕入无边黑暗。

这已不是乘风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边缘，他27年短暂的人生如同破碎的电影镜头，在他的潜意识里凌乱闪过。他好像看到了幼年时妈妈的温柔笑脸、看到了别人捧回父亲黑白的遗像、看到了曾对自己给予厚望的慈祥少将、看到了倒在自己身前的东子血肉模糊的残躯……以及他生前那句“我去作饵，老规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他好像突然看到了光，从头顶摇曳的碧蓝水穹上闪闪射来，照耀他的五脏六腑，透射他的四肢百骸，乘风突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战士的字典里从来就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乘风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开始迅速上游，按照他往日训练里的最好深潜成绩，只要还没沉下140米，乘风就有绝对的信心浮游上去。

他的胸腔被挤压得几乎变形，感受着自己当中所剩不多的氧气，他精准合理地调整着泳姿和动作频率，他必须分配好这一丁点氧气，并用它浮上海面。一旦缺氧严重，他的脑组织将会逐渐死亡，眼下的一切努力便再无意义。

身边的空气、光线、温度越来越接近人间的状态，“哗啦”一声水响，接着便是乘风鲸吞般的一口呼吸和他剧烈的咳嗽，他得以重见天日、再获新生，他做到了。

乘风努力地咳出呛入肺中的苦涩海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充足的空气，用力地甩了甩头发和脸上的海水，好让自己呼吸得更畅快。为了进一步节省自己的体力，乘风摘下了自己头盔，当做浮筒抱在胸前，努力在这惊涛骇浪的海面上保持平衡，不至于被海浪掀翻。

乘风没有急着游泳，因为在茫茫大海里，即便是再擅游泳的健将也徒劳用处，只有尽力节省自己的体能，顽强存活得更久，才是唯一可能获救的正确途径。

他朝四周望去，期待还能够看到“振华号”钻井平台或者救援船队的身影，好多一分被队友发现救援的可能。然而，他发现自己不知已被风浪带到了何处，目之所及，再无熟悉之物，只有一望无际的黑风怒海和漫天瓢泼的大雨。

他调整成仰泳的姿势，露出一张脸在海面之上，静静地凭借记忆辨别身处的方位，同时，他还用头盔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天上飘落的雨水，为身体补充必要的淡水。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呼救，和凄厉的呛水声。

“有人！”乘风心念一紧，立刻调转头来朝来声望去，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紧紧抓着一艘倒扣着的橡皮救生筏，不断在水中浮沉。得遇同类，还有一艘橡皮救生筏，乘风仿佛一位千淘万漉得到金沙的淘金者，看到了绝境之中命运的馈赠。

乘风立刻朝那边游了过去，在那个身影彻底沉入海面前，将她拉了上来。那人一经得救，如抓住救命稻草，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上他的身体。乘风赶紧调整好她的动作，掰开了限制他手脚行动的手脚，避免被束缚住后，两人一同沉下海底。

乘风帮那人拍打后背，好让其能够吐出呛入的海水。待那人恢复了呼吸，终于睁开了眼，乘风帮那人拨开脸上散乱的湿头发，才发现这人竟是一名美丽清秀的年轻女子。

这个越南女孩约莫20上下，身体很消瘦，身上衣服又脏又破，几乎奄奄一息。

女人一看见乘风，眼神中立时透出惊恐和祈求，她操着一口越南语，不断向乘风虚弱的说着“谢谢你，请救救我！”

乘风在海军陆战队里接受过多国语言培训，虽不能将越南语讲得和越南人一模一样，但做到交流基本没有问题。

此时乘风自己都还没得救，哪有本事先救她啊。乘风没有时间理会女子，就对她说了一句；“在我的背上趴好，别乱动，别说话！”

越南女人当即如同顺从的绵软羔羊，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背上不动。好在她的体重很轻，乘风背起来毫不费力。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两团柔软，乘风努力地向橡皮救生筏游去。

倒扣的筏身在水中变得格外沉重，加上狂烈的风力作用，翻起这只救生筏并非易事，努力尝试多次以后，在借助一个猛烈浪头的势能帮助下，乘风终于将救生筏翻了过来，背着女子爬到筏中，乘风精疲力竭的仰面躺在救生筏上，任小筏在风浪之中颠簸浪荡。

有了救生筏，被发现获救的几率将会直线提升，至少乘风和女子可以呆在筏上而不用挣扎在这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在海难当中死亡的最多原因就是暴露，而不是溺水。暴露是指身体直接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体温逐渐降低，最后被冻僵沉入大海。冰冷的海水会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快速吸收遇难者身体上的热量。比如当年泰坦尼克号上落水的2208名游客，虽然他们在落水时大多穿着救生衣，但是仍被死神发出的冰冷召唤带走了生命。

休息了几分钟，乘风逐渐恢复了体力，此刻的怒海狂涛，不允许他继续享受。他不能回避暴露的风险，必须下到海水里，抓着皮筏前进，在风浪中竭力保持筏身平衡。台风中，这只弱小的救生筏时刻都有被风浪掀翻的危险，那时他和女人都将被再次无情地抛入大海。

乘风打开救生筏顶的半边帐篷，让越南女人进去躲雨。他又将头盔放到女人怀里，让她抱着头盔继续收集雨水，越多越好，并告诉她，这将是他们接下来能否存活的关键。说完，就自己跳进了冰冷的海水，用力抓好救生筏。

女子显然还是很害怕，她虽然身体虚弱，仍然勉力照做。

坚持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也不知道他们被风浪带到了哪里，但庆幸的是，天上的黑云残卷而去，狂风骤雨逐渐减弱。乘风总算松了一口气，爬回了小筏之上，一头瘫倒在越南女人的对侧，抓紧时间让自己喘息。

此刻他多么期待能够再次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有人能发现这只橡皮筏，将他们救上岸去。可他环顾四周，茫茫海面上还是一无所有，显然自己的期待并没有灵验。

从出动救援到现在，乘风早已精疲力竭，全身酸软。讲真的，只要现在给他一块坚硬的地，他就能睡够三天三夜。他靠着救生筏，张开嘴承接着雨水，不多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