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睡一次？
当事人顾舜英非常后悔。
极度后悔。
深刻反省。
就差给付恒寄反省书了。但顾舜英自然是不知道他的地址的，付恒这人，城府深得很。
这事，令顾舜英烦躁，甚至失去了准备下午文案评审会的耐心——
舜英，与台湾广告女王许舜英同名，但不同的是，许小姐是台湾意识形态广告公司总经理，顾小姐是广东UKK电子商务公司资深文案。
一个总经理，一个文案，虽然同名，但待遇却是天差地别。“资深”这个名头，能让舜英带领一小支团队，却不能解决她还是得听从市场部老大命令的根本问题。再说，纵使有一支团队，没有实权的她，也带不走。
从毕业到现在，做了将近两年文案的她，只希望合约尽快到期，青春宝贵，抓紧时间，尽快跳槽到别家公司，做个品牌策划也好。
盯着周一早上一片沉寂的任务栏，突然间，微信图标开始闪动，点开一看，又是徐瑛在吐槽自己公司的同事：
“你知不知道，他们居然连会议室投屏这种事都要找我？”
“真是神奇，入职的员工指南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
“非要来找行政，是觉得行政很闲是不是！啥破事都找行政！”
徐瑛，两年前与顾舜英做模特兼职时相识，广州天河CBD立升金融的一名普通行政，半年前还是前台的她，今年年初刚刚升职，可以直接服务核心管理层。
与土生土长的顺德本地人顾舜英不同，瑛儿的老家在湛江雷州，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若不是外头的水好喝，谁会背井离乡。
于是，为了实现自己升level的“钓金凯子”大计，离开着大奔的人字拖富豪再近一点。去年，徐瑛跟姐姐就舍弃了月租600的城中村，搬进了均价超过10万/平的沿江高档富人区星河湾旁边的，番禺著名二手租房小区“自然新村”。
“自然”，就自然在无物业管理状态，小区内绿化自由生长；
“新村”，就新村在楼龄大、设备旧，仿佛梦回十五年前的广州。
而徐瑛，却还在为自己的这招“农村包围城市”策略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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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你还发什么愣呢？”
随着一双做了琥珀色美甲的手停在桌角，舜英才把埋在电脑键盘里的头缓缓抬起——是林梦依。
她额前的几缕刘海轻轻黏在鼻尖，风窸窸窣窣，一对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得意映衬，更添风情与色欲。同时，杏仁眼底，美人微光。
“咋了，又开什么会？”顾舜英熟练打开放在身后的藕粉色大号MK包，掏出一瓶风油精就往太阳穴上抹，心中还不忘默默抱怨：开开开，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会开。
“你没看群吗？张经理跟郑主管要求的协同会……”
一听这两名头，顾舜英瞬间一激灵，草草搬起电脑，环顾一周，见身边的下属都在埋头苦干，压低声音，逮起梦依就往办公室外走：“就研发部跟售后组的那两个老大？”
“对啊。”
“他俩要求开会准没好事。”
“就是，这次又不知道轮到哪个部门遭殃……上次，电商部全员可是落得减薪半个月的下场！”
“别是我们文案小组就行。”
“那也别轮到我们视觉小组。”
梦依，带领着一个七人小组的资深设计师，与舜英同样顶着“资深”的名号，但与舜英同龄的她，进入公司已经有三个年头。
说实话，认识的那么多人里，舜英最佩服梦依，凭借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耍起绿茶白莲的手段来，贯穿古今，连潘金莲、林有有都得大喊一声“师傅”：与男友交往的两年半内，她换着背的LV老花、Gucci酒神、Dior马鞍……统统不是来之恋爱之礼，而是暧昧馈赠。
甚至连UKK周六部门加班的下午茶，都由追求者报销。
上个月舜英苦心向她求教的时候，梦依也不过撩了撩头发，眼波流转，眉尾下弯，佯装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一问一吐：
“就算别人向我男朋友捅破我这层窗户纸，大骂我是绿茶婊、白莲花，你觉得……我男朋友会信吗？”
说完，还撅起下巴，噙着眼泪，轻咬嘴唇。
至此，舜英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男人都爱将亡国之恨委以红颜祸水：因为有的时候实在是连女人也禁不住心生怜爱，甘愿被她迷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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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坐下，舜英与梦依便感到脸上火辣辣——在座的各位，甚至连老板的注意力，从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起，都专注在她二人身上。
梦依赶紧冲舜英使了个眼色，但苦于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无法回应。
“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一直沉默，等待看戏的郑主管发话，同时拿起UKK三位大股东面前的遥控器，切换显示投屏——要知道，UKK的股东，只出席重大会议。
“接到昨日工商局发来的12315投诉单，上海李先生在使用海洋款加湿器后，出现头痛、气短、高烧的现象，其中详情页表现的加柠檬、放卧室等使用场景误导消费者尤为严重……”
听到这，舜英的脑袋轰隆一声，忍不住将食指与大拇指捏紧，抵在嘴边：除了节日节点的宣传，常规的产品展示都由她与梦依的团队负责；而这次618主推的海洋款加湿器，更是她们二人全程跟拍。
前些日子电商部才受到店铺扣分的重大过失处理……这个节骨点上要是真背了这投诉单的黑锅，怕不是引咎辞职才能收场。
更何况，张经理、郑主管还专挑她们市场部老大出差的日子来开会——果真磨刀霍霍向替罪羔羊。
这场戏，开场便很精彩。
“海洋加湿器在策划全案公布的初期，我们已经与电商部、产品部进行过沟通，不论是放床头，还是加柠檬的使用场景，都与市面上的加湿器无异。”
一开口，梦依就拉来了两个部门陪跑，将责任均分。
“是啊，但是你们也从不跟研发部沟通，”魁梧的张经理起身，搬起放在放在桌面中间的加湿器细细端详，“我们的加湿器暂时不能实现常规高雾量的标准。”
矛头直指市场部。
话音未落，舜英赶紧点开与梦依的聊天框，快手打下：“这事就是冲咱俩来的！”
然后扣上电脑，一字一句：“虽然出于产品的使用考虑，不宜代入这两个场景，但是综合市面上其他加湿器的宣传，不论是加柠檬还是放卧室，以上都是大多数消费者会默认并实践的场景，即使页面不进行这样的展示，也不能改变他们的使用习惯。”
“但是消费者的使用习惯也要基于产品功能出发，否则，同类型的投诉只会越来越多。”
片刻沉默，舜英与梦依揪住破绽，异口同声：“那为什么我们的这款加湿器达不到同类产品的标准呢？”
“这……”郑主管紧盯屏幕，一时语塞。
“是啊，”沉默中，一个陌生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出现，“凭什么我们的新品达不到同类产品的高雾量呢？”
“这是我们今年最新研发的加湿器，之前也没有做过……”
可来者却气势汹汹，完全不听张经理的解释：“就算是新品上市，也要严格把控质量，否则创意、内容、推广小组根本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假若我们都心心念念着工商局的投诉，又怎么能冲击接下来的双十一销冠！”
循着环绕在空气中的声音，舜英终于看清说话的男人，约莫三十岁，肤色黝黑，肩宽腰阔，浓眉大眼，虽舒舒服服地依坐在老板旁边，但说话的时候，却字正腔圆，气场凌厉。
见状，好奇心使得舜英侧身移向梦依，低声问道：“那是谁啊？”
“新来的营销总监，据说是老板的外甥。”后半句话，梦依说得尤为轻。
一听，两个光环顿时令舜英对他感兴趣不少，以上两点，可都是加分项。
但接下来手机弹出的微信讯息，则瞬间掳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是付恒发来的九个字，在狭小的手机屏幕里亮亮晃晃：
“今晚六点半，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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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顾舜英准时站在泛着通体冷光的写字楼下，连晚霞都抹不掉这座城市面临入秋的冰凉。
协同会议的最终结果以改善产品结束，当然了，张经理与郑主管两人，还是少不了来自老板明面上的一顿痛批。
“今天明明不是周五啊……”顾舜英盯着车来车往，喃喃自语。
倏地，一辆车牌以粤E开头的雷克萨斯LS在她面前紧急刹车，付恒的助理小何马上跳下驾驶座，一路小跑为她打开后排车门。
“谢谢，”入座的舜英看了一眼依旧阴阴沉沉的付恒，就自顾自地拿出手机，一边查看未读消息，一边说道，“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在广州过夜，完事了就让小何送我回来。”
“我们今晚不去广州。”
“啊？”舜英不解，“可是我们不是一向都去柏悦酒店……”
“不去了，”付恒望向窗外，左手大拇指沿着唇边慢慢摩擦，自顾自地说，“我们去你公司附近的喜来登，再睡一次。”
话音未落，顾舜英内心一惊，捏着手机的大拇指双双用力：
付恒素来不会打破长久以来给自己设定的框架，这男人的闷葫芦里……
又在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