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感禁区

顾舜英一直不觉得付恒是个正常人，床下不是，床上更不是。

她跟付恒相识于一场高中同学的婚礼，婚礼的情节跟大多数爱情故事一样俗套：无非是男二号与女主角相恋多年，最终被女主的蓝颜知己半路截胡，还得知自己早已惨遭被绿的事实。

爱情故事这种东西，从不同的主角口中说出，总有不同的面貌。

也不知是那天的舜英无心掐尖，懒得顾及形象；还是吃瓜心切，生怕错过猛料，一下车竟然硬生生地被车门扯破雪纺长裙。无奈之下，只好求助当天的婚礼摄影师凯恩，让他女朋友往地下停车场送来衣服。

但舜英万万没想到，柔柔送来的竟然是一条洋甘菊碎花吊带裙。

173的大高个挤在S码的裙子里，反而将顾舜英的身段勾勒得清清楚楚。不羁与清纯，在她身上完美地找到了平衡点。

而这个天平，却在开放式婚礼的舞池里，被身穿藏青条纹西装的付恒一咬牙加重了砝码：舞伴的切换、步调的重叠、灯光的晕染，舜英香肩的线条令他的呼吸变得短促，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得到这种被领带勒紧的感觉。

于是，借着酒劲，他一把搂过她的纤腰，将她抱到车里，翻出放在公文包夹层最深处的，准备已久的协议，他紧张地看着舜英，仿佛在等待拆开一份易碎的包裹。

她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整份协议，笑了笑，只觉得刺激又尝鲜，收起文件，依照原样不疾不徐地叠好，刻意凑近付恒，眼瞧两双嘴巴即将抵在一起，才缓缓问道：“那我……可以得到什么呢？”

唇齿相接间，是被马丁尼浸泡过的鲜橄榄的味道。

付恒咽了咽口水，领带的结险些将他勒得喘不过气，颤动的喉结在泛着青筋的脖颈里自由滑动，一字不落，无比坚定：

“你想要的，我都可以买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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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恒一开始以为自己找了只又纯又欲的小白兔，慢慢地，才发现顾舜英也是个把欲望写在脸上的女人。

自己送的礼物，隔天就会在闲鱼以半价挂出；偶尔带她去的餐厅，照片中男人的手也会被精心裁切；被他折腾到无法入眠的清晨，顾舜英甚至可以不忘顺走酒店提供的免费用品……

不时，付恒只觉得她与家中的那位未婚妻一样面目可憎。

但这一年来，付恒不舍顾舜英的理由也不少：她懂得如何把握二人之间相处的度，聊天时绝不出现多余的寒暄；他送的东西全盘照收，夸张的肢体表情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自尊心；更重要的是，与未来老婆相比起来，顾舜英更了解男人身体上的开关，并且懂得如何表现才能让二人在床上同时达到愉悦。

顾舜英，总能让年近三十的付恒发现从未试过的新鲜玩意。

他回头，看着今日的美人：干练的不规则黑色衬衣、米色雪纺拖地长裤，微卷的锁骨发被金属夹利落盘起，对应搭配的细耳钉，以及随身携带的华为Mate Book……一年前身穿碎花裙的她，好似自己的一场幻觉。

从她公司到喜来登短短1.7km的距离，足以让他欲火焚身，口干舌燥——

从地下停车场抱起舜英，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覆上她的唇，见她有些躲闪，侧目一看，监视器正对准他们二人，干脆转身，撩起她耳侧的发丝，让镜头的另一端看得更加清楚。

你想躲，我偏不让你躲。

你，只能乖乖服从我的话。

拉着她往上次同住的房间走去，1436，见舜英的表情还有些诧异，付恒顿时沾沾自喜，那是三个月前来顺德见杨总，顺便为她庆祝生日准备的惊喜。

而那晚顾舜英的表现，付恒也很满意。

推开门，付恒就把她实打实地“钉”在了墙上，一只大手压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忙着解开她胸前的纽扣，顿时，温热的舌尖深处传来冷萃咖啡的香气——看来，她没骗自己，周一的确是个忙碌的日子。

想到这，付恒托起舜英，走到桌子前，沉重的呼吸顿时在柔软的胸怀内得到喘息，他继续粗暴地拉扯领带。

而舜英的唇早已滑过他的耳垂，瞬间，身体一阵酥麻，付恒抬头便看见镜子里脸颊绯红，酥胸半漏的人儿，正一点一点地用手调动他的开关。

一下子，丧失了主动权地付恒再也等不及，把头埋在舜英的缩骨间，两腿一软，就跌落在喜来登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被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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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付恒湿哒哒的怀里挣脱出来的顾舜英，只觉得这喜来登的床单是不符合常理的软，但凡是个正常人，只要睡一次，第二天腰就会酸得不行。

真不知道这付大律师为何如此眷恋，连续两次都要定同一个地方。

果然不是正常人。

但顾舜英还是很满意今晚付恒的表现——常年健身的自律的确带给了他更年轻的身体。

作为一名床友，他实在是理想得不能再理想：付恒一直对她保持绅士的尊重，从不出现过分的举动；送礼也是也是大方，从CL的口红到Amani的手表，节假日必定不会忘记；更可贵的是，他比亲生父亲都更清楚自己的农历生日。

这样的床友，真的是提着灯笼穿越中华文明上下5000年都难以找到一个。

不过，这个男人也并非没有缺点，而付恒的缺点，也正是舜英不会对他动心的症结所在。

付恒每一季都会定期带舜英做全身检查，同时交换二人的报告；律师的职业病根深蒂固，第二次见面仅凭几句问候，就套出了她的职业、住处，情感经历；甚至，半年前付恒用一段自诉被劈腿的精湛演技，让她主动说出了父母早已离异的事实。

所以，这一年来，顾舜英对付恒一向是顺着毛捋，生怕踩着他的尾巴，断了自己在闲鱼上的销量。

她侧身摸索着，想从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但不料一双大手倏地将自己掳了过去。抬眼一看，付恒正在闭目养神，而顾舜英，正落在他的怀里。

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付恒的表情。

舜英就这么僵直着，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因为二人之间没有情，所以只觉得生硬。她望着天花板，只希望付恒尽快放开自己。

时间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困意开始从明亮处朝舜英蔓延。

就在她即将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付恒一个鲤鱼打挺，赤身从床上弹起，手抓跌落在地的公文包，迅速掏出一份文件，当着舜英的面，将它们一撕为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经过彩排一般，活像只久旱逢露的水猴子。

而愣着的舜英，半天才从地毯上的纸张碎片中反应过来，封面写着方方正正的四个大字，与她家中的备份一模一样——

床友协议。

至于付恒，几分钟前就已经开始穿上衣服，方才还像困兽一样的他，现在在舜英看来，倒是人模人样。

他仔细地整理着衬衣上的褶皱，低头一闻，还是顾舜英常用的罗意威001，如今只觉刺鼻，背过身去，看着镜子里西装革履的自己，以及床上头发披散，满面潮红的女人说道：

“万小姐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协议无条件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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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来登的地下停车场里，付恒大步迈向自己的雷克萨斯LS，余光中，瞥见那条熟悉的洋甘菊碎花裙。

可回头一想，也不过是幻觉，便草草上车，扬长而去。

而停车场另一头的白柔柔，正在接受下班后凯恩带来的惊喜：

“宝贝，生日快乐！”一直举着手机的凯恩，细心地把镜头带过后备箱黄白相间的氛围灯、99朵永生花，以及透明盒壁早已起雾的芝士蛋糕。

但看柔柔的表情，并不幸福，这是凯恩为她庆祝的第五个生日，却还是等不来一枚结婚戒指。

凯恩是公开的彻头彻尾“不婚族”，柔柔曾经也是，但面对抖音上的800W粉丝，她也只能拿起那束永生花，假装惊喜地躲进男友的怀抱——完成本周的第一次更新。

这座城市里，我们彼此圈地为营，划分情感禁区，自立规则，而后又在他人的禁区内，甘愿献奉、舔舐伤口。

这，仿佛已经成为都市男女的交友潜规则。

有那么一瞬间，闭上眼，在漆黑中，白柔柔想起了高中时代顾舜英说过的一句话：

“不要追马，要种草，马儿自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