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保和娜雅

三

 三保准备好绳子、红被面、鼻环等物，又从娜雅手里接过马奶酒和干粮袋，骑上黑闪电就要上路，娜雅抓住马缰哭着叮嘱说:“阿哥呀，千万小心，不管牛王能不能抓住，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三保深情地望着娜雅，将铁锤似的拳头使劲握了握，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已的肌肉和力量，便拍马出了黄泥堡，朝冷龙岭方向疾驰而去。

三保快马加鞭，天不亮就赶到了冷龙岭下。他燃起篝火，把路上用乎里什打下的一只野兔剥了，放在火上烤着吃，一边吃一边喝着马奶酒。娜雅酿的马奶酒可真香啊，三保心里热乎乎的，他一点也没感受到山顶的寒冷。

冷龙岭是祁连山主峰之一，百花掌就在主峰下面。百花掌是一处高海拔草场，四面悬崖峭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顶。

天刚蒙蒙亮，三保便开始登岭。多亏黑闪电脚力好，一般的马根本爬上不去。登上山顶，百花掌一马平川，白云似幕，松柏入云。牧草如织，牛羊成群。仿佛一处天堂草原。这里的牛羊因为有牛王保护，多年来从未有野兽伤害过，也没有被人偷猎过。听达嘎说，牛王叫起来声如炸雷，响彻数十里，路人听了为之胆寒，狼虫虎豹听了为之遁形，俨然一尊牛魔王重生。可是，牛王在哪里呢？

三保曾记得《牛马经》里有“白马怕青牛”之说。相传老子乘青牛过函谷关，关中成千上万的战马一见青牛，皆胆战心惊颤抖不已。青牛如入无人之境，关令伊喜疑为神仙天牛下界，挽留款待索书。老子著《道德经》五千言答谢之，然后乘青牛直奔终南山。三保想:百花掌上那头牛王是白牛，我今天反其道行之，我的黑闪电会怕它吗？他对着马儿悄声说了一句，黑闪电竖起竹叶般的耳朵，伤佛心领神会，它昂首挺胸仰天嘶鸣，叫声如黄钟大吕，在山谷中徘徊回响，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

转眼间，一头洁白如雪的白耗牛，挺着一对月牙状的犄角，一阵旋风似地向三保这边冲下来。只见它额头果然有一个黑色的“卐”字，身高六尺左右，体长一丈左右，体重在三四千斤之间。声如虎吼，毛似狮鬃。三保从未见过如此庞然大物，大禁大吃一惊，赶紧展开红被面迎上去。他见黑闪电并不惧怕白牛，想用以逸待劳的战术，避其锋芒，利用马儿的灵活和速度，不停地抖动着那块红被面和牛王周旋，就像一个骑马的西班牙斗牛士。牛王一次次被激怒，却又一次次地扑空。双方斗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牛王直累得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黑闪电也汗出如血。

三保一看牛王失了锐气，将绳用力一甩，套在牛王又大又粗的犄角上。牛王毕竟是牛王，怎么会轻而易举束手就擒？它再一次竖起犄角，吼叫冲了过来。三保见它突然发起力来，怕伤了黑闪电，一边用红布干扰牛的冲击，一边把套绳的另外一头挂在马鞍上，让黑闪电拖着它转圈跑。转着转着，牛王终于支撑不住，四个蹄子蹬在地上纹丝不动，鼻孔里不停地喷着白气，身体像抖动的筛子一样起起伏伏，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三保解开绳头，皮绳像游蛇一样来回缠绕，动作麻利地在牛王的前胸和后背处打了一道“8”字绳，然后让黑闪电往相反的方向使劲一拉，牛王越挣扎，皮绳勒得越紧，就像孙行者头上的紧箍儿一样。这就是三保从《牛马经》上学到的“一条绳倒牛法”。

只听轰的一声，牛王像一座小山似地倒了下去，两只发红的眼睛充满了血色，憋着气一声也吭不出来。三保让黑闪电拉着绳子吃住劲，自已把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桑木鼻环扎进牛鼻子，又用绳子把鼻环和犄角拴在一起，做成“抽屉套儿”，然后才将套绳松开。牛王被“8”字绳勒得够呛，躺在地上半天才爬来起来，竟然乖得就像只小羊羔。原来，牛的鼻子是它的命门穴道，最怕疼痛，一旦被控制住，再狂的牛也没一点脾气。

稍作休息后，三保骑上黑闪电，牵着白牛王，吃着娜雅带给他的奶油和糍粑，天黑前终于把牛牵到了格尔旦达吉郎寺，交给了罗法台活佛。

三保如愿以偿和娜雅结了婚，以“阿斯哈拉”（女婿）的身份在王府继续执教。婚后不久娜雅就怀孕了，十月怀胎，临盆时娜雅难产。亚拉格请来几个喇嘛为女儿诵经祷告，三保一看这样不行，急忙出去寻找医生，谁知还没到家妻子已经因大出血不幸去世，只有孩子存活下来。

失去妻子的他悲痛欲绝，他后悔自已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身世告诉娜雅，她便走了，他为此后悔不已。他老觉得自已是个不祥之人，甚至怀疑自己与生俱来的厄运给娜雅带来了不幸。如果真是那样，他将在良心谴责中度过一生。为了纪念娜雅，三保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尧儿。“尧”是古代汉族人的一个帝王，又是尧呼人自称的第一个字。安拉格头人也为女儿的死痛心不已，他把对女儿的爱全部倾注在了小外孙身上。他只有一个儿子安图里，见女儿给他生了个男外孙，心里安慰了许多。他为尧儿找了一个最好的奶妈，还亲自抱着尧儿到附近的景耀寺，在佛爷面前许下鸿愿:他已备好金剪刀，等尧儿三岁时，将为他举行盛大的剃头仪式，请寺里的活佛亲自为尧儿剃头，颂辞也已想好，让三保用笔写下来，其辞云:

左面是金剪刀，

右面是银剪刀。

金剪刀剪头发，

娃娃像金子般光亮美好。

银剪刀剃头发，

给娃娃带来金银财宝。

铁剪刀剪头发，

娃娃身体结实像铁疙瘩。

马驹剪鬃才算马，

娃娃剃头才成人。

祝娃娃长命百岁幸福美好，

祝娃娃建功立业护佑一方。

三保知道，三岁给娃娃剃头，是尧呼人一生最盛大而隆重的节日之一，尕登爱奇(岳父大人)的颂辞里，满满的都是对尧儿的希冀与祝福。

几个月过去了，当三保还没从失去妻子的悲痛中走出来时，安拉格对他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了。原来他听到了许多不怀好意者的闲言秽语，说三保和他们不是同路人，当初降伏牛王时给神牛扎了鼻环，这是对神的大不敬，因此他受到了诅咒，把灾祸惹给了娜雅公主。

三保得知这些情况后，知道人言可畏，自己一时半会无法解开岳父心中的这个结。人去情散也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考虑再三，决定向安拉格辞行。他跪在地上向岳父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满含热泪说:“阿扎在上，三保向您磕头了。第一，感谢您老人家在罹难之时收留了我，您永远是我的尕登爱奇。第二，感谢您老人家把如花似玉的公主嫁给了我，可是我却把那朵美丽的格桑花毁了。我对不起娜雅，我将为我的过错忏悔终生。第三，请您老人家原谅我，我没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您。我真名叫周厚敦，家住天宝县番禾村。只因我们周家遭了灭门之灾，我才隐姓埋名流落到军马场的。我一直没有勇气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甚至连心爱的妻子也没有告诉她，真是罪该万死。请阿扎惩罚我吧！”

安拉格一听，这才知道三保原来是大儒之后，由于家门不幸，隐姓埋名也是无奈之举，再跟一个身世如此坎坷的年轻人去计较，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他挥挥手说:“起来吧，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误会你了。娜雅难产而死是她自已的命，你不必过分自责。你既然跟我女儿成了亲，就永远是我家的女婿，来去自由，一切随你。不过，尧儿从今以后就是咱们尧呼尔人了。”

三保仍然跪在地上叩头道:“厚敦现在有家难回，只能把尧儿交给阿扎抚养。等世道变了......”安拉格一听，知道三保的心思，安慰他说:“尧儿是我的亲孙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世道是上天安排的，你要学会顺从天命，我们既然有缘成为一家人，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以前的事么，也不要放在心上了......”三保又磕了一个头说:“先谢谢阿扎对尧儿的养育之恩，厚敦永记不忘！今天就此告别，请您老人家多多保重！”安拉格见三保去意已绝，临走送给他一支双管猎枪，叮嘱他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你的乎里什(撩抛子)虽然天下无双，但它毕竟打不远。拿着这个防身吧！”三保接过枪，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