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窗
大理寺牢房。
莫翦柔主仆三人所住的牢房三面用木板遮挡,正面留了门和窗户,地上也用木板铺了,还垫了一层蜀北进供的羊毛毯。毛毯中间又用石板垫了一块专门放火坛的地方。
火坛中的炭火烧得通红,三角架上药罐中的药正沸腾着。
一灯如豆,光晕照在铺了三层羊毛毯和棉被的床上,莫翦柔依然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如纸。莫远从被子里拿出手炉,到火坛换了燃得正旺的炭火,弄好后暖到莫翦柔的脚底下,哀叹道:“主子可什么时候才能醒?”
在火坛边看药的衍伯皱着眉,似有心事,对莫远的问话没有听见。
“幸好有郎公子,让那个什么裴大人给咱们布置了这样一间牢房,不然咱们主子的身体可怎么捱过去!”莫远兀自叹息,回忆道:“我陪世子在潇南佰子先生门下求学的时候郎公子和世子、冷公子结拜为兄弟,三人最为交好。”
“那位郎公子真的能靠得住?”衍伯突然郑重其事地问,嚇得莫远不敢吱声。怔怔地注视了衍伯片刻,才开口道:“若是靠不住,怎会帮咱们主子这么多?”
“能让朝堂官员听命自己,想那郎公子是十分得太后赏识的。”
“听世子说,郎公子才智过人,想必从潇南求学回来便成了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衍伯没有接话,见药煮得差不多了,于是拿碗倒药。这时牢门“吱呀”一声响,莫远回头,见是郎雅提了一个食盒和一包东西进来。
“郎公子——”莫远立马起身迎上去,接过郎雅手中的包裹,道:“又劳烦郎公子了。”
“无妨。”郎雅放下手中的食盒,径直走到床边坐下,问道:“衍伯,三弟不是染了风寒吗?怎会如此严重,这许久了还未醒来?”
“我家主子……”
“世子的确是染了风寒,但是又因路上寒气入肺,一连几天又没有胃口吃东西,故而导致身体弱了些。”
一面说着,衍伯冲莫远使了个眼色。
滤好药,衍伯端到床边,郎雅起身就要接药碗,衍伯却缩回手:“郎公子还是到火坛边坐吧。”
郎雅感受到衍伯对自己的提防,便也不再说什么,走到火坛边坐下。这时牢门打开,进来一名差役,躬身道:“郎先生,裴大人请你过去有要事商议。”
“唔,我这就过去。”郎雅起身,冲莫远拱手告辞:“三弟就有劳二位照顾了,若有什么事情,可让外面的狱卒来找我。”
“是!”
莫远送郎雅走出牢门,返回身对衍伯称赞:“郎公子真是拿咱们主子当兄弟啊!”说着想起刚才的事情,埋怨道:“衍伯,刚才我……”
“你过来说!”
隔墙有耳,衍伯担心莫远说漏嘴,喝止的声音大了些。莫远一愣,突然挨衍伯呵斥,心中不乐意了,质问道:“衍伯,你怎么回事?怎么莫名地冲我发火呢?”
“你还好意思说?过来!”
见衍伯神色严肃,莫远只好乖乖起身踱到床边。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隔墙有耳’?”见莫远不明所以,衍伯低声解释:“你知道为什么那位奚大将军和这大理寺卿裴大人唤郎公子先生吗?何为‘先生’?太后和圣上身边的谋臣或政客才可称之为先生。何为‘谋臣’‘政客’?有谋略才识并且能被太后圣上赏识的人才能成为谋臣政客。你小子别一时见郎公子对咱们世子好就要推心置腹说出世子的‘病情’,可是你又了解郎公子多少呢?别让人家卖了还替人家数银子!跟主子出来也不长点脑子!”
衍伯这一席话吓得莫远一愣一愣的,想到刚才若不是衍伯拦着差点跟郎雅说明“是因为打仗身体受了重伤”。真是惊险,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衍伯见莫远是听进去他的话了,喂药之余,又嘱咐道:“你可要记住,以后在劢京说话做事都要十分谨慎小心。在这劢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不说别的,就拿伊仫国二王子被害,也是有人要故意诬陷咱们家主子。”
“什么?诬陷?”
莫远长莫翦衿和莫翦柔五岁,从小就跟在莫翦衿身边,既是贴身的随从,又是亲密的朋友,并且跟莫翦衿一起求过学打过仗,性格也跟莫翦衿相仿,豪迈讲义气没有什么心机。但是整个蜀北,除了莫翦衿就属他身手了得,所以莫王爷才派他跟随在莫翦柔身边。
那会儿莫远以为真的就是自己一脚踢死了伊仫国二王子,或者是被那颗石子打死的。他只愿是被那颗石子击中伊仫国二王子要害,那样他家主子就不会因他受牵连了。
“那个时候伊仫国二王子倒地,我看到他嘴唇泛紫,虽然是很淡的紫色,但是老朽看病治人大半辈子,中毒身亡和被外物所伤的区别还是能分清的。”衍伯摸摸胡子,叹息道:“不知是何人,这么快就盯上咱们世子了。”
“还能是谁?肯定是太后想制造出一些事端让咱们世子有来无回。”莫远咬牙切齿,愤愤地道:“难怪能平了‘五王之乱’,这女人就是阴险!”
“莫远,休要出言不逊!”绵软无力的声音呵斥。
莫远和衍伯见自家主子终于醒了。衍伯喜笑而啼,抹着眼泪道:“主子终于醒了,你要是醒不过来了,老朽该提头去见王爷了。”
“莫远,给我倒杯热水。”莫翦柔看向床边坐的衍伯,安慰道:“我迷迷糊糊听到你说的话了,你说伊仫国二王子是中毒而死,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是真的吗?”
“是!”衍伯郑重地回答。
“我看呐,就是太后陷害主子,让主子有来无回。”莫远端水上前准备喂莫翦柔喝,莫翦柔却从被窝里伸出手,自己接过茶盏,问道:“新铃呢?”
“朗先生说,牢里人多不方便,就让她回京城的莫王府了。”莫远回禀道,不知是因为灯光的原因还是莫翦柔又瘦了,他发现主子原本就纤细如葱的手骨节凸出,成了皮包骨头。
一时,莫远感到心酸,眼眶莫名的湿润了。他急忙用手撑在眉上,挡住眼睛。
莫翦柔喝完水将茶盏递给莫远,耐心解释道:“如果是太后,她犯不着冒着得罪伊仫国的危险来构陷我这个蜀北世子。据我所知,太后这次邀伊仫国王子和使臣进京,是为了结盟削藩潇南的。眼下三王五候之中最是潇南王实力浑厚,地处环境又最占优势。潇南王才是太后心头一大患。她邀骁勇善战的蜀北世子进京不过是想以世子为质,担心父王跟潇南王联合谋反罢了,还不至于要害我性命。”
“可是如今已经有人先下手,咱们又该如何是好呢?”衍伯忧思重重。
莫翦柔也陷入了沉思。
莫远见莫翦柔和衍伯皆一脸愁苦的样子,心中愤恨不已,几步跨到火坛一旁的桌子前,掷下茶盏,大呼道:“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了命也要护得主子周全。”
这个莫远,有莫翦衿的勇猛,却少了莫翦衿的冷静。
莫翦柔摇摇头,宽慰道:“你拼了命也护不了我们周全,遇事还是先想想如何应对,你这样冲动的性格可不行。”言罢,低声道:“二哥倒很是热心。”
莫远返回到床边,压低声音道:“可是主子,你毕竟不认识他,这以后该如何应对?”
莫翦柔看了一眼衍伯没有说话,躺进被窝继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