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
阮初雪怔怔伸出手,雪花晃晃悠悠地飘落到她的手心里,却很快化成一抹水滴。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男人亲昵喜悦的嗓音:“天上飘着初雪,怀里抱着初雪,真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那是四年前的厉炎枭。
他们从高中便开始恋爱,从校园到婚纱,感情一直甜蜜如初。
那时候的厉炎枭温柔体贴,将阮初雪宠到了骨子里,连凉水都不舍得她碰。
阮初雪挑食,他一个豪门大少爷在他们的小窝里钻研厨艺,阮初雪喜欢刺激,他一个恐高的人陪着她蹦极跳伞,阮初雪任性,他便有求必应,满足她一切无理的要求。
就连暖冬别墅,都是厉炎枭亲自设计,亲自监工,当作他们的婚房。
那年暖冬别墅建成,他们搬了进来。
下初雪时,厉炎枭抱着她窝在阳台的沙发上赏雪,他宠溺地调侃她:“暖冬藏初雪,多配你啊,听着就温暖。”
然后他们亲吻,缠绵,在大雪里度过最后一个温暖的冬天。
那时候他们的感情,好到恨不得溺死在对方的爱意里,每天都过得像是甜蜜的梦境。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阮初雪将手心里的那滴水珠握紧,企图留下它。
可她握的越紧,心中就越是绝望。
大概是当初的厉炎枭对她太好了,才让她不甘心草草结束,哪怕受尽折磨也死活不肯放手。
可她比谁都清楚,人变了,那就是变了。
那是他们结婚不久后,阮氏当时有一个开发山上度假村的项目,有天她的爸爸约厉炎枭出去谈事,可当天晚上却传来两人都在医院抢救的消息!
她的爸爸抢救无效死亡,而厉炎枭也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对于当时的阮初雪来说,一夕之间天都塌了。
但随即,警方宣布调查结果,竟说是她的爸爸投资度假村项目失败,面临破产危机,由此心生歹意,为了谋夺厉家财产而蓄意谋害厉炎枭!
可这怎么可能呢!
她的爸爸从小将她捧在掌心,哪怕为了她的幸福,他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但阮初雪还没来得及查明真相,就被警方抓进了拘留所。
因为厉炎枭的体内有着大量违禁药,而当时在医院工作的阮初雪所在的科室中,恰好少了这么一支。
那天的真相再无人知晓,而她被当作帮凶进了监狱。
阮初雪就是在监狱里,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一年后,因为证据不足,她和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终于被放出来,但她的世界却已经完全崩塌。
阮氏破产,她被医院开除,而更可怕的是,一年未见的厉炎枭变成了一个毫无理智的暴君,对她只有暴怒和疯狂的报复。
他恨极了她,从不舍得让她流一滴眼泪的人,亲手将茶盏砸在她的额头上。
血红的颜色遮住眼帘,阮初雪的心脏疼得如同刺进了千万根钢针。
厉炎枭狠狠掐住她的喉咙,力气大到她以为自己要当场死去。
他一字一句地咬着牙说:“阮初雪,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然后阮初雪才知道,在她进监狱的那一年里发生了多少事。
他说,抚养他长大的厉爷爷因为这件事被生生气死。
他说,他的腿在跌下山崖时险些被废,复健了整整一年。
他说,阮初雪,你根本比不上乐怡一根汗毛,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
是的,在他失去亲人,双腿残废的一年里,是这个叫庄乐怡的护士一直陪着他,鼓励他,如同阳光一般照进他的生命里。
最后,厉炎枭冷漠地指着她怀中的孩子说,他就叫历余,多余的余。
多余的余。
这是阮初雪在监狱里用命护下的儿子,却刚出生就被亲生父亲如此嫌恶。
厉炎枭要和她离婚,他的下半生,只想把温暖善良的庄乐怡视作珍宝,护她一生。
但阮初雪不同意。
她要留在厉家,查明当初的真相,她要陪着小余长大,她也想……挽回厉炎枭。
厉炎枭无论怎么逼她,她都咬死了不签字。
最后厉炎枭放弃了,他冲着她阴鸷地冷笑:“也好,阮初雪,你就留在这里赎罪。”
然后就是无边无尽的折磨。
然后今天她收到了自己得了绝症的消息。
她的人生和爱情就像是一场笑话,前半生受尽宠爱,后半生满是绝望,连死亡都要受尽痛苦。
太冷了,天气真的是太冷了,冷的让人绝望。
阮初雪胸口一阵沉闷,接着从胃里升起一阵呕吐的欲望,直冲喉咙涌来。
她最近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干呕了几声,只吐出了一些黄色的苦水。
接着,大脑又开始针扎一般的疼。
她咬着牙强忍着,但直到口腔中满是铁锈味,也难以抵御这种剧烈的疼痛。
笔挺的腰,终于在源源不断的疼痛和绝望中弯了下去。
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阮初雪抱着头蜷缩在雪地里,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眶微微发热,一连串的热泪滑落到头发里,消失无踪。
“厉炎枭,我好疼……”
她太累了,太痛苦了,这五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溺在黄连水中挣扎。
如果就这样睡过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恍惚间,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男士皮鞋。
阮初雪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点点的希望,她挣扎着,拽住了那个人的裤脚:“厉炎枭……”
“原来没死。”
一道讥嘲声在头顶响起,那个人后退一步,阮初雪的手便无力地砸到了地上。
她费力的抬头,看到厉炎枭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眉眼间都是冰冷和轻蔑:“阮初雪,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装死这一招?”
他一口一个死字砸下来,阮初雪只剩下下苦笑。
那股磨人的剧痛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她缓了口气,慢吞吞地撑起身体。
厉炎枭冷冷道:“谁允许你起来了?继续跪着!”
阮初雪仰起头,静静看着他:“厉炎枭,你是不是很想我死掉?”
“那还用说?”厉炎枭丝毫没有犹豫,冷漠地看着她:“你最好现在就签字消失,不要妨碍我娶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