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坐山观虎斗
“纵然前二罪可宽恕,但他们以白徒之身登戎车,按周礼是为大僭礼,尔又如何为他们辩白?”无知咧嘴嗤笑道。
公孙无知说得也没错,春秋时代戎车是战士的武器,守着战车,便是守着战士的独有荣耀,保护战车的徒兵也没资格登车。
在严苛的等级制度下,一切事情皆有周礼约束,哪怕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把周朝的礼乐制度也付之一炬,礼崩乐坏之下,周礼还担当各诸侯国复杂关系的纽带。
比如现在,就是规矩大过天,违礼行为表面上是挑战礼仪教条,更是挑战礼制下的贵族阶层的权威。
鲍叔牙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兴起,竟然成了别人用来搞死朋友的致命武器,又悔又惊,急忙说道:“是我让他们登戎车的,若要因此责罚,首犯是我,请吾子先责罚我!”
公孙无知再恼怒,也不会头脑发热到连同鲍叔牙一起处罚。
鲍氏是齐国世掌国家机要的卿大夫家族,是他权力斗争中要极力拉拢的对象,倘若想有所作为,鲍氏的实力是不容小觑,必须要拉拢的对象。
他缓了缓语气,对鲍叔牙说道:“尔年岁尚小,不知人心之丑恶。纵观天下,多的是品格贵重之人可以相交,何必为这两个腌臜贱人,跌了自己的身份。”
鲍叔牙继续央求,无知显得不耐烦,不容他继续说话,对左右吩咐道:“尔等速速将贱人拖走,每人笞打三百下,打不死算他们命大,打死了就扔去随便哪坨屎堆里,烂了还能当肥料。”
“地狱模式,非酋附体,量我有十八般武艺,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再见吧!”管仲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有那么一丢丢愿望,老天会不会还安排他一次穿越回去的机会。
站在旁边围观的徒兵们,惊觉事态不妙,一个个战战兢兢。
大家伙儿是一路同行的伙伴,不说有多深厚的情谊,也有依依不舍的眷顾,眼看管仲和召忽转眼之间就做了荒野冤魂,内心悲愤而躁动。
唉,原来普通人的一命,在权贵的眼里贱如草芥,任人践踏。
今天是管仲和召乎,说不定哪一天就是自己!
“求求公孙饶了他们吧!”人群后面有一个徒兵高呼道。
这一声呼喊,点燃了徒兵们的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顿时有的磕头求情,有的咒骂、有的讲道理,有的甚至摩拳擦掌,将羁押住管仲和召忽的私属包围了起来。
人多壮胆,有十几号徒兵已奔至无知车下,愤慨抗议,惊得马匹缩了蹄子,连连往后退步。
面对突然激愤的人群,无知显得又惊又怕,厉声道:“尔等是不是要犯上作乱!”
“不敢犯上作乱,只恳求吾子给他们一条活路!”管仲看过去,是歌唱家宾胥无在替他求情。
“散开!”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大块头掐住一个私属的脖子。
管仲记得,是不怎么爱说话的雍廪。
周围的徒兵和无知的私属纷纷散开,王公贵胄的私属多为勇武之士,平时看家护院,战时冲锋陷阵,能在公孙无知门下讨食,靠的是更是真本事。
雍廪轻易制服了无知的私属,两根手指死死地掐住咽喉,只要一扬手,马上让他呼呼哀哉。
雍癝的手指不断慢慢加力,私属的脸被拧得发紫,动弹不得,仿佛只残留一口气吊在那里,是死是活,得看无知怎么做。
“尔等要忤逆吗?”无知没有料到会突然发生兵变,不知所措,只能嚷嚷道。
管仲发现管至父的脸比先前更白了,好像很害怕哗变的徒兵跳上来给他两拳头。
“叮!叮叮!......”岔路口忽响起了清越的铃声,一辆豪华的轩车款款而至。
管仲看过去,那辆车比无知的车更加豪华,色彩绚烂,盖帷高张,车舆彩绘,马具镶金,挽辔嵌玉,轮毂勒篆涂漆,细节之处也做了彩绘处理,车身装饰华丽而奢侈。
一帮人正在闹得不可开交,没有顾得上看见有辆华丽丽的车路过。
“安静!”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猛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像泰山顶峰滚下来一块巨石,震得地面地动山摇,纷纷扭过头去看一眼。
这一看,才知道过路的人来头不小。
豪华轩车徐徐停了下来,一个梳着高髻,年轻又漂亮的男人扶着车舆往外望,笑吟吟地说:“这里真是热闹,都打起来了!是不是在抢肉吃呀!”
他慢慢移动目光,忽然看到无知,惊讶道:“这不是无知吗!我还道你先行多时,已至君前,怎还在此处逗留?难道在等我吗?”
管仲脑中浮起此人的相关信息,来的竟然是齐国太子姜诸儿。
姜诸儿是齐僖公禄父的长子,生得一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蛋,身材修长,有颜值有地位,在临淄城里圈了一众粉丝,不少临淄女人为他痴迷,要死要活的铁粉不在少数。
这个太子更是自诩美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平日里毫不掩饰,整日华服美妆、奇珍异物,自傲自恋。
除了女粉,还有一众男粉,齐国国中的贵胄子弟,喜欢学他的衣着装扮,但学得个架势,学不来那个气势。
“只怪你们生得太丑!”姜诸儿免不了讥笑讽刺他们,笑他们永远达不到他的风范。
诸儿虽然性格傲慢,日常却是个笑脸迎人,见谁都笑,不分尊卑贵贱,可总让人恣意揣度,只因别人都觉得他的笑里讽刺味道重。
管仲注意到,与诸儿同车充御者的是一个身材魁梧且肥胖的人,刚刚便是他发出的震天怒吼。
这个人是公子彭生。
彭生不像诸儿,生得丑且肥,可容纳三人的轩车,他庞大的身躯便占据了二分之一,脖子又短,一颗头颅直接挨着肩膀,一说话,下巴的肥肉埋进胸口澎湃的肉里,整个看似一堆肥猪肉。
齐侯的子女们均是颜值在线,但偏偏彭生是个例外,对他的出生,齐侯更是当成丑事深藏,讳莫如深。
但宫闱之中的桃色事件向来是人最爱谈论,宫中传闻说是某日齐侯醉酒,没留神睡了宫里扫粪的老妪,酒醒之后悔之晚矣,奈何珠胎暗结,只得含泪认下这个丑儿子。
彭生的生母出身低贱,再加上他这幅尊容,公子公孙都瞧不起他,经常言语欺负凌辱,只有诸儿对他照顾有加。
因此彭生虽长得又蛮又笨,但懂得知恩图报,对诸儿忠心耿耿,每天鞍前马后。
管仲看到公孙无知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心想此时此刻,无知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太子诸儿。
诸儿为太子,贵为储君,而公孙无知得齐侯恩宠,待遇形同太子。
论权势,两人不相上下,在国中各有一帮拥趸。
临淄城有些好事者还火上浇油:“现如今临淄里有两个太子,将来国君崩了,谁登宝座,尚未可知啊!”
“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管仲对自己说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