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4（上）

今天是19号，每个月的19号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日子，是她和女儿团聚的日子，这几天一直下雨，她希望今天能有太阳出来，她想带女儿去儿童乐园走走，天还没亮，她起床打开窗户一阵泥土和花香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湿度告诉她太阳会出来也会很快离开。

她整理好床铺，摆放好女儿喜欢的玩具，她太爱粉红色，只要是这个颜色的所有物件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刚买了很贵的限量版芭比娃娃和适合女儿大小的梳妆台，化妆镜，梳子，粉饼，指甲油，包括裙装和粉色高跟鞋应有尽有，她这是投其所好，她知道女儿一定喜欢，三四岁的女孩在这个阶段都爱这些，也有人建议不要这样宠溺，所有芭比公主遇到真爱王子的故事都是假象，虚幻，对女孩独立个性的培养有害无益，她不以为然，对她来说能看到女儿欢心是最重要的。

她也精致的整理好自己的妆容，满屋奢华衣柜里她挑选出好几套衣服来回试穿，最后选择了一条香奈儿80年代带有粉红碎花紧身裙穿在自己身上并扎了马尾，这些衣装都是为了讨喜女儿从世界各地精心挑选出来的，她要配得上女儿打量她的目光。再踩着一双运动款坡跟凉鞋她简直就是高中学生妹的样貌。她知道女儿见她时会第一时间扑到她怀里闻到她身上的芳香，她每次都找来最淡雅的香型香水喷在脖子和肘窝处。

天亮时候，她打开冰箱把早就准备好的食材拿到厨房，她要亲自给女儿做酸奶布丁，蒸虾仁鸡蛋羹和鱼丸汤，然后把食物摆放在好看的儿童餐盘里，总之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女儿这短暂的重逢。

八点整，门铃准时响了，门外的女儿如期而至，她一个人，脸上身上就像刚在泥地里摔了跤，鞋呢？小脚丫踩着稀泥看不清脚趾。重要的是眼睛里有血丝，头发也好久没洗了粘连在小脸蛋上。她看着女儿笑了，她脏兮兮的模样也这么可爱。

她把女儿抱在怀里问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还是先玩玩具，女儿打量了一下所有摆在眼前被精心布置好的东西没有说话，而是一头扎在母亲怀里很熟练地扒开母亲的乳罩，用身子推动母亲的身子往卧室移动，母亲太熟悉女儿的指令，她很快躺在床上也顾不上女儿身上的泥土沾会到自己和洁白的床单上，她抱着她，任由她吸裹着自己的奶水，起初奶水并没多少，女儿每次都会很着急的用牙齿咬住奶头才能咬出奶水来，母亲忍着痛和渗出的汗，她知道这是必然的，从她出生那天起，只要掀开衣服把女儿的小嘴巴对准自己胸前的那一刻，她就准备好了。好像奶水经由的地方不是人体，是一块一会复合一会又被撕裂的血肉胶囊，她喂养的也不是个小孩，是一只从来吃不饱的小野狼。或者说女儿根本不需要吃奶，奶水在这个阶段没有任何营养和滋味，也许她只想叼着自己，咬住奶头也就抓住了妈妈。

等她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餐桌上儿童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光盘了，芭比化妆台上的玩具有的散落地上，口红和指甲油被折断碾碎流淌出来，一只高跟鞋挂在镜子上，还有一个很清晰的小手印留在镜面上，客厅里同样带有泥巴的小脚丫也一直留在了大门口的地方消失了，门没有关严，她也不必追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她还会回来，她要做的就是要准备好下一次礼物和食物，她用清水清洗了粘着血痕和牙印的乳头，用手托着它们重新放进胸衣里，她也该出门去工作了。

青少年戒毒中心她来过很多次了，今天教室里没有很多人，因为人少，她能看清楚每个女孩子的面容，她甚至能判断出她们哪些人会戒哪些人戒不了，哪些是惯犯哪些是初犯。哪些人用肉体交换哪些人和自己一样要用命做代价----不是她有眼光，是密码都印在这些年轻人的额头上，她们也打量着她，等她说话。

我叫白雪，今年30岁，你们睡过的床铺，坐着的桌椅，认识的管教我都熟悉。

三年前我怀孕了，我不想要孩子，我自己生存都是困难，我甚至确认不了她的父亲是谁，我希望她不要这么盲从的选择我，我希望她能尽快离开投胎到更好地方去，但她还是不以为然错过了最佳的选择期，我没有堕胎，听说卖孩子也可以过上一阵好日子我就先把她留在了肚子里，那九个月并不好过，我不知道是她容易饿还是我容易饿，地摊上的破烂西红柿都能让我满足，那种酸甜的水果又便宜又有营养，我给她起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西红柿，一个是小柿子，她喜欢哪个就叫哪个。我愿意叫她小柿子。

小柿子出生那天我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像世界的开关被停掉了。没有声音，没有人影，只有一个大肉球在我体内翻滚，我不知道她是犹豫还是后悔一会想出来又不急着出来，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我们都生不如死。我像她道歉并保证说，我不卖你，我会对你好，照顾你，你出来吧，如果我死了也没人知道你，她好像听懂了，在我的鲜血快流干净之前她很不情愿的抛头露面在我面前，那个脐带又长又腥，我身边没有护士没有接生婆，没有丈夫，是母亲的本能还是动物的本能我不知道，反正我一口把那肉肠子咬断了。

我也没有喝猪蹄汤和鸽子汤，也没人告诉她怎么吃奶，但她就是会找到自己的目标，闭着眼睛，张着小嘴狠狠地咬住我奶头，显然我很废物，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用哀号抗议我的无能，那一刻我好像也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真有一个需要你的人，她提醒我自己很重要。她那么弱小那么可爱，我就这么让她失望吗？那一刻我全身的心血管和神经系统高度紧张紊乱，我要兑现我的承诺，我会把吸毒的钱省下来给她买奶粉，我会把不可控的欲望变成可控的决心好好养育她。第二天，我把撕毁的合约和定金还给了买孩子的人，他们狠狠地打了我一顿，发泄不满之后也留下几罐奶粉和尿不湿帮我们娘俩度过了月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