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我已经成仙，快乐无边
我只想看到我们像动物一样，得到动物般的快感。我恨，是因为我看到了太多理论，太多智识，太多观念，可我真的只想得到和看到动物般的快感。
——忘了从哪看到的类似的话了，我用我的记忆复述了一遍。
第一幕 飞鸟
一，
雨水问大地
我们该怎么办呢？
大地回答：
等雷过去
二，
花儿在雨中颤抖
但我们谁都没在意
我们在屋里
焦急地等待雨停
三，
萤火虫问月亮
你是谁
为什么我们有相同的光芒
月亮回答
你是我的过去
四，
喝酒的人
和抽烟的人
本来就不该
说服对方
放弃
五，
这是我们的时差
隔着无数选择
造成的结果
后悔与痛苦像毒蛇一样缠着我。还有恨。
我爱上我过去的生活的倒影，甚至不是我过去的生活，而是我选择没过的那种生活。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有首著名的诗叫《未选择的路》，选择走一条人迹罕至的路很难，但没有人说过，更难的是有一天当你想起那种你没选择的路。你好奇那条路上有何风景？那条路上有什么人？当你回头时，另一条路的存在就是一种巨大诱惑。那是安稳的、踏实的生活的代表，正常的、世俗的、主流的一种生活。其实是一种普通生活。我们遇到的大部分人，都走在这条路上。
我想起在那些在选择道路前遇到的人，当我们重逢时，我知道我们选择的是完全不同的路。
一个人还可以重新选择道路吗？
第二幕 自白派
“在别人的痛苦面前，我怎么能够回过头去？”——切.格瓦拉
一，
每坐一次地铁
我都生一肚子气
窝一肚子火
他们面无菜色
每个人都穿得像捡破烂儿的
真正要钱的
无家可归者
只会让我心酸
面对忧郁、厌世、绝望
我只希望能紧紧闭上眼
想象自己此时在非洲
或阳光明媚的地方
主啊，阳光洒不进这地铁
你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主说，佛渡有缘人
正好给你一个机会了解生活
观察世界
现在你还是一个左派吗？
在我的痛苦面前
我怎么能够回过头去？
我想吃好喝好
我希望地铁里的人都整洁漂亮
我希望他们让我眼前一亮
起码不要让我眼前一黑
我好不容易来了国外
可不是过来受罪的
但是这些人——
他们是人吗？
哦是的他们也是人
他们的未来何在？
除了那个穿英国皮鞋的
还有这些孩童
中老年人就算了吧
那些精神出了偏差的
只要不主动攻击我
我也只好视而不见
我总是陷入如此矛盾纠结的境地
在地铁里
与一大帮陌生人坐在一起挤在一起
思考着人生
得不出一个该死的答案
二，
奇怪的是
地铁里
那些戴着彩色头巾的妇女和女孩们
她们的面部表情
似乎更为丰富动人
三，
今天我似乎穿得太好看了
不够融入
四，
他们怎么看待我？
我透过他们的眼神打量我自己
我是谁？为何身在此处
我从哪里来
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我是一个问号
我和群众
达不成一致
五，
一个拎着Muji标识纸袋子的亚洲男孩
红色与米黄色
他
站在门侧
我们互相
小心翼翼
不过多向彼此
投喂眼神
走出地铁，一地黄叶
一万片叶子旋即坠下
停！
这只是个庸俗的意象
地铁里总是有些要钱的人，他们是无家可归的人和流浪汉，有时候我会给他们一欧元或两欧元，他们就会递给我一张他们办的独立印刷的报纸。有时候我会让自己心门紧闭，甚至连耳机都不摘下来，因为我自己的钱包里也没钱了。我甚至感到恼火，为什么我只是想坐个地铁，却要让我产生道德困境？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社会制度的问题？我越来越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只不过我有暂时住的地方，我有一个所谓的身份，至于我们是不是都读过里尔克，谁在乎？对吧，《二手时间》里有个人说，“有钱，你就是个人；没有钱，你就啥都不是。谁在乎你是否通读过黑格尔？”
有天我去看电影，看完坐地铁，去一家商场的地下餐厅吃午餐，再坐地铁回家。等地铁时，看到一个老太太，双眼瞅着垃圾箱，像是找食物。我走过去，经过她身边，找了个空座坐着。她后来坐在我旁边，我先是看到她的鞋，一双很优雅的女士便鞋，浅色，但是破了。露出一条雪白的皮肤。我本想在包里找水，也停下了动作。我就那么坐着，耳机里着音乐继续响着，她在我旁边，我没好意思看她。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向出站口走去。我转头凝视，她的裤子很考究，熨着裤线。她在垃圾箱那里停下了，向里面观望着。我翻出一包刚买的饼干，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她离开垃圾箱，一无所获。我把饼干递给她，“给您。”她看着我，“谢谢，谢谢。”她的皮肤很好，看起来就是个保养很好的老妇人，眼睛很善良，气质绝佳，怎么会这样？我冲她笑了笑，走开了。
我的车来了，我一路都特别郁闷，心里像堵了团石头，又像是着了火。
第三幕 霓虹灯下的哨兵
“你说快，快，趁热情还没冷下来”
——七八点乐队
一，
我越来越喜欢南京了
在此之前
南京只是
众多摇滚乐乐队
诞生的城市之一
二，
打开潘多拉魔盒很简单
只要你想
免费得到
爱
或者性
最终你会发现
你要与魔鬼签订协议
三，
他是唯一一个我主动说话的
在那个昵名的
交友app上
我看到有个人
唱了首我喜欢的乐队的歌
这也是唯一一个
在卸载此app后
继续成为朋友的人
四，
他是南京人
翻唱了一首南京乐队的歌
我去过南京
那年夏天
我和此时的他差不多大
我去南京
遇到几支摇滚乐队巡演
我们坐在炎热
拥挤的小饭馆里
广播里在放一首歌
正是他翻唱的那支乐队的歌
坐在小饭馆里一起吃饭的人
有一个已经跳楼死了
那是他的电台节目
彼时彼刻
我们只是在一起大笑
埋头吃饭
摇滚乐笼罩其中
年轻又清澈
五，
那支乐队已经消失很久了
六，
某天
我看见乐队主唱发了一首新歌
听了
是写给跳楼的电台DJ的
“哦，少年
打口带的歌词让他想了一整天
那些是诗
那些是更刺激的暴露”
七，
南京总在下雨
梅雨季节
北京就不是
这里也不是
可现在窗外正在下着雨
让我有种
再听一遍这支乐队的冲动
八，
当我拉黑了他
魔鬼消失了
原来我们身处的是两个世界
我以前怎么就不相信呢
嘿，和你一样
我也很抱歉
你想不想
换掉你整个生活？
潮湿的气息。青草的气息。“南京银行”几个字的字体。一朵小小的梅花。书店。诗人们。苹果。泡茶。这是我对南京的印象。
南京和北京不一样。北京是热烈的、阳光灿烂的。干躁的。躁动的。
南京不一样。它是抒情的。更沉默的。文艺的。瘦的。当然也有胖的。
我当然不了解南京。我没有在南京长时间停留过。我只记得坐火车去南京的路上，看到的稻田。
第四幕 诗人的呼吸
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去打工
八小时用来贴箱子上的纸条
剩下的时间属于自己
疫情期间
像住在管道里
从自己的管道
滑到另一个管道
去看望朋友
每个人都凝固在
自己的一个点上
“滑呀！”
企鹅对男主角说
“滑！”
不知为什么我想到了这个场景
洞穴
也是另一种管道吧
他抄了两本里尔克
意识到
这可能是发疯的前兆
他说要搬回首都
至少这里的人
多一点
我们躺在草地上
孩子在前面的儿童乐园
“我们拉拉手吧”
我对他说
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
躺在草地上
阳光晒在我的小腿上
“妈妈！”
宝宝跑过来
说要玩乒乓球
球案被别人占着
“我们在这里也可以玩”朋友说
“草地就是我们的球案”
他们玩起了乒乓
我闻到了青草
的味道
他回去就找了份工作
八小时坐着
贴纸箱里上的条
“不知道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复活了。”
我感觉自己支离破碎
被爱被性被空虚所撕裂
我一句一句地写着诗
一块块地把自己重新拼合
在这个过程里
我似乎又找回了自己
我为这个行为
取了个名字
“复活”
只见过一面的朋友来找我，说想和我聊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一年半以前。刚开始我很困，后来我们陪孩子去游乐场，旁边是个很大的公园。我突然一点也不累了，满满的柔情和满足感，真的是和聊得来的人聊完以后的身心舒畅感，完全让我想起了曾经和最好的朋友交流的时刻，天真无邪，两小无猜，是这种感觉。嘴角忍不住微笑。
在公园躺着的时候，我说我们拉手吧！他就把手伸了过来。我说我好久没跟人拉手了。我会记住这一刻的。
棉花糖般美好。柔软而甜美。没有什么性的成份。
还看了他的作品，感觉真好。
我放了几首歌，他说可以放一首November Rain吗？于是我放了一遍，真好，经典歌曲，很久没听了。我说我也给你放几首歌吧，就放了两首最近常听的南京的乐队的歌。
我突然想起了青春期时最好朋友。我说我给你看看我以前的好朋友的照片吧。他看了以后说，一看你们就是好朋友，是一类人，你们的衣服和表情都是一样的。
我也又看了一遍照片，真的是这样的。他说在新疆上学的时候，他有个好朋友，他们一起做作品，形影不离。后来他离开了，对方感到非常伤心。那种感觉除了失去一个形影不离的朋友，也有失去一个有志趣相投的人的痛吧。真正的朋友没那么好找的，尽管我们每天都通过各种途径在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快来看我，这就是我。可是真正的朋友是没那么好找的。或许某一天我们会相遇，在没有黑暗的地方，那也是因为你自己的光明照亮了一小片草地，让他们得以辨认，如此你们才有可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