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真实而悲惨的故事（下）
“赛米拉、法依娜，你们误会了……”
贾巴德这个一家之主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向自己的妻女解释。
屋子里的尴尬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尤其是，在贾巴德掏出了“巫师”塞给他的那堆鹰元零钞之后。
花花绿绿的鹰国票子，在如今的费萨尔，是堪比黄金的硬通货。
至于费萨尔现政府印刷的货币，在失去了相应的黄金储备之后，哪怕面额越印越大，也跟废纸没多大区别。擦屁股都嫌硌得慌！
更关键的是，他们一家，需要这些鹰国币，去赎回他们的小女儿。
“赛米拉，快去给客人准备茶水和点心。法依娜……”贾巴德从那一堆零钞中小心地抽出两张来，递向自己的大女儿。“去买点儿肉和香料回来，让你妈妈给客人们做烤肉！”
没曾想，法依娜却把手背在了背后，摇着头不肯接。
“去吧，法依娜！家里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了。”
塞米拉从丈夫手中将钞票接了过来，拉起女儿的手，一边柔声安慰着，一边将那薄薄的两张纸片儿，塞进了女儿手里。
女孩儿捂着嘴跑了出去，而女主人赛米拉，则礼貌地向客人们致歉后，转身走进了厨房。
很快，那同样用张破旧门帘隔着的厨房里，便传来了细碎的杯碟轻响。
这是位坚强的女性。不对，应该说是母亲！
骆骁听见了自己心头的叹息。
这一家人所遭遇的事情，从火车站过来的路上，贾巴德就已经说了一个大概。
他的小女儿海妮娅，是军阀艾卜尼庄园里的一名普通侍女。就在上个周末，庄园的管家哈扎木，派人给贾巴德送来了一张摁了海妮娅指印的欠条。金额是1000鹰元，而还款期限，则只有短短的一星期。
还不到14岁的海妮娅，怎么可能这么大一笔钱？
面对贾巴德的质疑，哈扎木派来的人，不紧不慢地拿出了另一份文书。
那是一份赔偿条款。不但写着海妮娅欠钱的原因，还注明了不能按时还款的后果：
倘若一星期之内，贾巴德不能替海妮娅还上这1000鹰元，那么，海妮娅就会被当做女奴卖出去抵债。
至于原因，却只是一个月前，海妮娅在打扫卫生的时候，失手打碎了一个瓷器盘子。
损坏东西要赔，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荒谬可笑的是，庄园里的人，却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将一只瓷盘的赔偿金额，利滚利地翻成了1000刀的天价。
故而，当贾巴德一说到这儿的时候，骆骁就察觉到了不对。
无论是那庄园里的管家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如此谋算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儿，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那对平常摩苏尔人而言，堪称巨款的1000刀？
“海妮娅，是不是很漂亮？”
同样觉得这里头有问题的“巫师”问道。当得到贾巴德肯定的答复后，这位医务官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向前排的两个同伴挑了挑眉。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这就是真相！
什么赔偿、限期等等等，都只是借口而已。将海妮娅当女奴卖掉，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的。
也就是说，就算贾巴德一家，靠妻子和大女儿做这来钱快的“皮肉勾当”，攒够了1000刀甚至更多，最后，同样还不上那随时都可以翻倍的赔偿，换不回他们的小女儿。
毕竟，在地下盛产石油的环沙漠地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钱多到不知道怎么花的土豪。而对于某些有收集癖、亦或变态“性趣”的有钱人来说，一个未成年美貌女奴的价格，又岂止这小小的1000刀？
然而，也不知道是这一家的幸运还是不幸。眼看着一周的期限都已过半了，贾巴德这个曾经的工厂高级技师，硬是没能给他的老婆和大女儿，成功拉到一票生意……
若不是这个中年男人，最后鼓起勇气追了上来，而那绝望无助、几近崩溃的模样，又让“巫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恐怕，他们的余生，都会因为没钱赎回海妮娅而活在懊悔之中。至于真相……
那时候，真相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
…………
“贫穷是穷人的原罪！”
“巫师”忽然喃喃着发出了这么一句仿佛哲语的感慨。
而令他感慨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这一家人的遭遇，勾起了他不那么好的回忆。同时，也是因为贾巴德夫妇，那两个虽然美丽，却命运多舛的女儿。
法依娜出去买肉和香料还没回来，所以，趁这机会，贾巴德夫妇，解答了骆骁他们又一个疑惑：为什么是未成年的小女儿去做给人当侍女的工作，而明明成年的大女儿却留在了家里。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法依娜是个寡妇。而且，还是那种望门寡。还没过门，夫家人就全死绝了的那种。
因为连年的战乱，摩苏尔、包括整个费萨尔，死人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常见。别说死全家了，就是整村整族的被屠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年政府军与IISS叛军在摩苏尔地区的拉锯战，历史悠久的摩苏尔城，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般遍地残垣的废墟模样，几乎全是这场战争的“功劳”。
IISS叛军究竟被消灭了多少，到底有没有政府军公布的那么多，这个谁也没去考证，反正，懂的都懂。但是，在这场战争中家破人亡的摩苏尔平民，任谁都能想到，绝不止官方公布的那点儿数量。
而原因，同样也是懂的都懂！
法依娜本来已经订婚的夫家，就是死在一次政府军与叛军的交战中。至于到底是哪一方炮弹的杰作，别说苦主都死绝了，即便是有侥幸活命的，除了自叹命不好之外，还敢去追究凶手不成？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说一下，人心或者人性这个东西的奇妙，甚至说荒谬。
法依娜的夫家人被战火波及，死了个干净。虽然，这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但与她一个女孩子有何关系？又不是她引发了这场战争。
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些人，把这家人的不幸，归罪到了法依娜身上。言下之意就是，法依娜这姑娘是不详之人，克夫！倘若那家人没和法依娜订婚，他们就不会死。
而按照安大的教义，不详的女人，就跟中世纪所谓的“女巫”一样，是要被明正典刑，净化罪恶的。
若不是夫家人都死绝了，贾巴德夫妇二人，恐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女儿被架上柴堆……
而现在，法依娜虽然活着，但因为这不详的名声，别说嫁人了，即便只是想找份糊口的工作，在“安大”精神统治的世界里，也压根儿没人敢收……
贾巴德以前的工厂还在的时候，有稳定的收入，养活一个只能吃闲饭的大女儿，倒也没多大问题。
然而，正应了龙国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老话，贾巴德工作的那家工厂，也因为这看不到头的战争，而关门倒闭了。
没了工作，没了收入，一家人的生活，立刻就变得拮据起来。已婚的妇女不能抛头露面地出去做事，法依娜又是人们口中的灾星，于是，这家里能够去挣钱养家糊口的人，除了贾巴德之外，就只有小女儿海妮娅了。
但话说回来，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儿，又能做多少事？挣多少钱呢？更不必说，这摩苏尔城里住着的，基本还都是些彼此都艰难活着的苦哈哈。几家又有多余的钱粮，请人来做事？
故而，贾巴德从此就在车站、市场之类的地方混迹着，靠时不时给外来人充当下翻译、向导之类的差事，勉强让一家人不挨饿。而小女儿海妮娅，则在熟人的介绍下，去了城外艾卜尼的庄园，当起了一名干粗活、杂活的侍女。
钱虽然不多，但至少管吃管住，能给贾巴德这个当父亲的，减轻一点儿负担。
本该享受父母关爱的年纪，却因为家庭的困窘，不得不去那些从不把下人当人的土豪庄园里当佣人。寄人篱下不说，还得看人眼色过活。因此，对自家这个小女儿，贾巴德一家人，自然深感愧疚。
原本，贾巴德还在想，如今摩苏尔的局势已经不那么乱了，说不定哪天，那些关门的工厂企业，就又会开起来。那时，凭他的技术，去那些工厂里谋个职位，算不上什么难事。
那样一来，小女儿海妮娅，自然就可以辞工回家，不用再做个被人随意使唤的佣人了。
然而，现实往往就是这么的残酷。
贾巴德对于未来生活的憧憬，就因为一只军阀家的“盘子”，瞬间摔成了稀碎。
于是，眼下屋子里的这三个“外国人”，尤其是那个与他同样黑发黑眼的龙国人，就成了他们一家，尤其小女儿海妮娅，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