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寻人
九月中旬，云南老家已渐入秋凉，巴蜀地区却依旧燥热难当。
每年的新生开学季和毕业季，是C大商业街生意最火热的时候。正是饭点，露天搭了不少桌，生意最好的是烧烤和小火锅。
这不，新学期“马大姐火锅烧烤”店扩张，姜亦在这儿找了个兼职。
这天晚上，她照例烤串。烧烤炉里火正旺，把人的脸印地红扑扑的，豆大的汗水顺着鬓发直往下掉。那些串钎，刷油、翻面、撒料，几天下来就轻车熟路了。
“哇，老板，今天生意不错啊。”
程美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在一张空着的小桌子边坐下来：“十串羊肉串，两个掌中宝，还有那个四季豆，土豆片儿，金针菇，都来双份的。”
程美儿身后还跟着同学项阳，两人一口气点了一大堆。姜亦朝他们笑笑，打了个招呼继续忙去了。
都快吃完了，姜亦才终于得了个空闲，走到桌边坐下：“你们怎么来了？”
项阳给她递了串鸡翅：“怕你跟顾客打起来。”
姜亦顺手接过，吐槽了句：“神经病。”
程美儿从口袋里掏纸巾擦手，笑着问：“大神，明天下午有空吗，我们……”话说到一半，正巧身后有人路过她身边时趔趄了一下。程美儿顺手扶了一把，正想继续说下半句，姜亦突然啪一下把串钎拍在桌上，厉声喝了一句：“站住！”
几人都吓了一跳，那个刚被她扶过的人身子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姜亦。
程美儿顿时明白过来，急忙伸手去探口袋，一手摸了个空。
手机不见了。
姜亦一字一顿：“说的就是你，拿出来。”
烧烤摊上的喧哗声忽然就小了，项阳和程美儿想和对方讲道理，那个人恼羞成怒，一副无赖嘴脸：“你说什么呢？有病啊。”
姜亦霍地一下就站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有些胆怯，又不好示弱，左右张望了一下，忽然刷地一下跑了。
这年头，小偷都那么嚣张的吗？这不是明抢嘛！
项阳大吼：“喂！”
“靠，我去追。”
姜亦追了上去。
那小偷刚跑出去的时候街口的人流量并不大，等项阳和姜亦那么一吼，路人都齐刷刷往这边涌。姜亦拔腿的时候几乎撞倒路边的一个男人，她说了句不好意思，迅速转向，闪电一样蹿了出去。
那男人转过头去看，一前一后一男一女越跑越远，直到那两人的背影被被路上的灯光切割得光怪陆离，小到快要消失不见了，他听见那女孩厉声喝了句：“再跑，手是不想要了吗？！”
看来是抓住了。
这女孩跑得倒是真快。
“快快快，跟上去，别把人给打残了。”烧烤摊这边，项阳匆匆结完账就和程美儿两人快跑跟了上去。
男人忽然觉得挺有意思，一个女孩孤身去追一个没下限的无赖小偷，她的同伴不担心她会不会吃亏，反倒还担心起小偷来了。
熙来攘往的人群之中，喧闹声像海浪，浪头一阵高过一阵。隔了有百来米远，但他还是听得分明：“不打了不打了，手机还你们。”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有人催他：“于朗，看什么呢？说好了今天竿子请客的，你可别掉链子……”
“她怎么样？”
商业街的咖啡店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头问身边的红衣女子。
“还不错，不过光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得试了才知道。”即便眉宇间行色匆匆，红色连衣裙风尘仆仆，但依旧不减她半分容光。
“怎么试？成绩都摆这儿了，我想不出比她更合适的女生。”老头指了指咖啡桌上的一堆资料。
“等着看吧。”大概是大学校园的廉价速溶咖啡不合口味，没喝几口就被她丢进垃圾桶。
“看什么？”
“反应力是够了，再看看身手吧。我可不觉得这一趟会那么顺利，指不定会遇上什么牛鬼蛇神呢。”红衣女子把一头长发拨到耳后，“内地怎么比香港还热，真是受不了。”
老头似乎很不满她这态度，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明明自己才是甲方，可没有半点上帝的感觉。他问：“你真的看见了？那么多年了，前几年你怎么不......”
“教授，我都说了是机缘，机缘来了就来了，谁能说得准。”红衣女子再一次打断老头的话，“你去和她打个招呼吧，培养培养感情。太热了，我一身的汗，先回去洗个澡。”
这天的“马大姐”火锅烧烤还真是热闹，前脚刚送走不速之客，后脚又有故人不期而遇。
“孟教授？”姜亦正收拾烧烤工具准备下班，一抬头撞见大学教师孟洪。孟洪年纪不小，已经退休，半花白的头发，普通话不太标准，一说话就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姜亦，那么巧啊。”孟教授闻声过来，指了指烧烤架，笑了笑问，“这是……兼职？”
“对啊，快毕业了没什么课，晚上闲着也是闲着。”姜亦这话说得挺心虚，大一那会她为了兼职可没少逃课。
她换了个话题，指指烧烤架：“孟教授，来一串吗？”
“不了不了，年纪大了不消化。”孟教授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和她唠家常，“快毕业了吧，工作找好了吗？”
“没呢，现在工作不好找。”
“对，现在不像以前，当初晓宁毕业那会儿，工作还是学校给安排的。”孟教授提起女儿就习惯性叹气，昏黄的灯光印出满脸落寞。
左右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姜亦也在一旁坐下：“孟教授，你女儿，还没找到吗？”
六年前，孟教授女儿失踪的事情媒体报道得轰轰烈烈。孟晓宁曾是年轻历史学家中佼佼者，敦煌学研究大师尹宗颐的得意门生，国家地理杂志和英国BBC栏目组都曾开设专栏采访过她。
但在她花一样的年纪里，却如沙漠里的流星一样陨落，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像一簇辉煌灿烂的烟花一现，令那些黑夜里的故事永远没有了结尾。
那一年，研究所发动数百人寻找孟晓宁的下落，孟教授几乎一夜白头，曾三入沙漠腹地探寻女儿的踪迹。可就仿佛历史重演，成为余纯顺和彭加木事件的翻版，一切都消失地无影亦无踪。
孟教授更因此在两年前辞去工作，专心寻找女儿的下落。
孟教授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六年了，又是在广袤无人区失踪的，人多半是没了。姜亦刚想开口安慰，孟教授接着说：“不过，快了。”
姜亦心头一喜：“快了？恭喜啊，孟教授。”
孟教授很自信：“我梦见晓宁出现在内蒙，手里还拿着个铁锥。上周去找了几天，下周准备再去一次。相信一定能找到。”
做梦啊？梦哪能当得了真。姜亦有点心疼孟教授，一大把年纪，脑子不如年轻时那么好使了。
“主要还是人手不够啊，内蒙那么大。”
内蒙那么大，找一个失踪了六年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孟教授继续说：“我这次来学校，就是准备找几个毕业生，看看他们有没有兴趣来我工作室帮忙。现在不都流行什么毕业旅行么，相当于就是公费旅游吧，顺便找人。”
这花费不小吧？孟教授可真有钱。
“当然也不是瞎找……”孟教授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给姜亦看。
是一张速写画，姜亦还没来得及凑近去看，“马大姐”火锅烧烤的前台出来，看见姜亦，吃了一惊：“小姜，你怎么还在，十点半了。”
宿舍晚上十点半关门，姜亦猛地抬头：“啊？完了，又要被宿管阿姨教育了，教授，那先不说了，我们有空电话联系。”
话音刚落，人已经嗖一下不见了。
只留下暗影里的那个女人嘴角微扬，一副看好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