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土佛
姜亦睡了个好觉,梦里起了大风,火光像金色的雾,从原野尽头翻滚而过,一丛丛的焰火都窜成了几米高。
梦里没有人,没有变故,没有声音。
这样的梦,她做过成百上千个,一梦就深陷,容易产生梦魇。
于是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钟欣雅拉着她去土佛寺烧香拜佛,香港人多半信基督教,钟欣雅却偏偏信佛,讲求一个“缘”字,有道是“佛祖庙前过,有缘来添香”。
“你不是说这是个土佛吗?人家佛祖明明有名字。”到了庙前,姜亦指着庙前的匾额上几个大字问于朗。
于朗解释:“以前的确是叫土佛寺,后来,来的人多了香火旺了,政府就改名叫山丹大佛寺了。”
“呦,小伙子,也是山丹人?”
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算命测字的老头从人群之外信步闲走而来。
一缕山羊胡子,鼻梁上架个小黑框的山羊眼镜,手上的挂幌子上写:测字、算命、代写家书、吉利名。
这是遇上同行了啊,而且业务只多不少。
“钟侦探,三十年前是一家啊。”姜亦小声打趣道。
这算命先生走到三人近前,压下声音小声说:“以前啊,这庙的确叫土佛庙。每年的年三十,我们十里铺的人都要来上香。要是哪户人家不来啊,土佛不高兴了,就有麻烦咯。”
“土佛不高兴了,会怎么样?”钟欣雅来了精神,什么乡野异闻明星八卦,她遇到了都会听一听。这是侦探的习惯使然。
“那上哪知道去呢,现在也不信这个了。”算命先生嘿嘿笑,“你以为,这是真佛啊?这就是个吃人的魔鬼,起了个好听的名罢了。”
“算命的,你瞎忽悠小孩呢?”姜亦没好气,这当她是三岁小孩在这瞎编乱造,讲故事的本领还没她的包车师傅强。
算命先生这下急了,没几句就聊开了。
他给姜亦三人讲土佛寺的由来:
“这都要追溯到古代了,具体什么时候也说不清了,西边那个乱哟,魔鬼城里的魔鬼总是跑出来,从沙漠一直跑到了这儿。魔鬼会吃人,一个又一个地吃,还要把人的脑壳砸开,剥人皮吸骨髓。几乎把我们山丹的人都给吃光了。”
算命先生说的像模像样,说是清末时期真有人遇到过魔鬼吃人,吓得当即晕倒过去,醒来后只看见地上一滩赤红色的血,还被写进了县志,提醒十里铺的人们这一切并非传说。
“一时间我们十里铺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怕得连夜跑路了。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但是这种妖魔鬼怪的事情,谁也不敢摆到明面上说呀,要掉脑袋的。”
清末年间那事于朗有所未闻,姜亦不明所以,但也不妨碍她听故事。
“我们十里铺的村民没办法,就去请了高僧喇嘛来镇压魔鬼。那是敦煌有名的喇嘛,魔鬼很快就被镇压了。只是村民们还是觉得不放心,所以就建了一个庙来供奉。”算命先生故意压低声音,“你们知道,镇压魔鬼的大师,是谁吗?”
这谁知道去,于朗很给面子,问:“是谁?”
算命先生又嘿嘿地笑,直起腰板,装模作样:“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瞧瞧,瞧瞧这土佛寺周围,还有别的算命先生吗?”
钟欣雅连连点头,一副“先生言之有理”的模样:“您老今年高寿啊?”
算命先生可乐坏了,他在土佛庙西南角的的一个摊位地下掏出了个马扎,在钟欣雅面前一放,“嘿嘿,驱魔降妖的哪能是我呀。不过,那是我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我乃名门弟子,千真万确。美女,算一卦不?灵验得很。”
钟欣雅,上前一步在马扎上坐下:“那你给我算一卦,就算桃花吧......”
姜亦只觉得好笑,也随了钟欣雅瞎掺和。
于朗觉得蹊跷,问了句:“你们给魔鬼城的魔鬼造寺庙?不怕真佛祖生气?”
“也不是,这次驱走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来呢。保险起见,还是得起庙供香啊。但又总不能直说,供的是吃人的魔鬼吧?传出去了不像话。当然了,我们也怕真佛祖不高兴降灾祸,所以就叫‘土佛’。”
“现在嘛,真佛假佛也没所谓了,谁还信这个呀,无非讨个吉利,土佛庙也变成了山丹大佛寺咯。”
国人造庙,目的往往都大差不差,大多出于这几样:消灾减难、爱有所得、长生名利。所以,庙里供奉的东西,有普度众生的佛祖、仁爱慈悲的菩萨,或者送金散财的财神爷;也有各路山鬼精怪、邪魔妖物,供这些是因为忌惮它,祈求它高抬贵手,我供你香火,你留我性命。
姜亦忍着笑,推算着外婆教她的那些术法符咒,目的似乎也一样。想着想着,心里忽然一激。
她问:“那后来,后来魔鬼有再出来吃过人吗?”
算命先生正在给钟欣雅分析桃花好运,哪还有心思搭理这茬,随口应付了几句:“听说啊,建了这个庙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事了。”
姜亦看了眼于朗,眼神对视间,她知道于朗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太阳高悬,风沙铺面。已经入秋,远近的植被全都萧疏,显得甘西的天地四野更加干燥难耐。
有十来秒钟,两人都没说话,于朗是在消化这个故事,姜亦是在酝酿如何开口。
于朗比姜亦先开口:“那道不知道是神是魔的神秘力量,或许真的可以消停上几百上千年了。”
姜亦觉得阳光太刺眼,绕到边上一处阴凉底下,说,“于朗,我昨天问过外婆了。”
“她怎么说?”
“刚才你也听到了,距离上次出现,都过了一千年了。我外婆也是这个说法,这件事算是结束了。”
“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你妈妈死......走得很冤枉。但是,我们都是普通人,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于朗没说话,目光落到姜亦的嘴唇上。
都干得起皮了。
他去车里拿了瓶水,又翻出一个口罩递给她:“带上吧,西北风沙大。”
于朗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看到姜亦喝完水戴上口罩的间隙里还舔了下嘴唇,又说:“涂点唇膏会好些。”
姜亦戴上口罩,两只硕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他,嘀咕了句:“没所谓。”
说话声很小,她忘记了身边这人其实能听见。
来认尸的,除了孟教授,还有孟教授的一位学生,听说和孟晓宁是青梅竹马的挚友。
学生率先看到姜亦一行,瞪大眼睛一楞,没敢认。
这边姜亦眼神最好,远远地就见到来人,朝那边挥了挥手,喊:“孟教授,这儿。”
钟欣雅和于朗的视线也朝那方向望去,几乎异口同声喊道:
“秦竹。”
“竿子哥?”
姜亦这才注意到孟教授身边的那个男人,喃喃问道:“孟晓宁的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