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秘番僧
眼见得年轻御医拿出一包银针，用蘸满了烈酒的棉球擦拭了一遍银针，然后给皇上按摩了一下头部和肩颈，就精准地将银针扎进了各个穴位。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十分老道，而观这御医的神色，也是从容不迫，让人看着就觉得放心。
整个内殿里鸦雀无声，都在紧张的等待着，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皇上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呼吸也越来越绵长，年轻御医上前轻巧迅速地取下了全部的银针，又轻轻招了招手，和满福一起把皇上放平。
把皇上伺候睡下，其他人都退至外殿，徐柔安和碧萝留了下来，给皇上值夜。血腥味浓重，即便之前冲刷过，又点过了水沉香，还有满殿的香橙柚子，也不能完全掩盖，仿佛在提醒着徐柔安和碧萝，这里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碧萝吓得瑟瑟发抖，却也不敢出声，只紧紧地挨着徐柔安，似乎只有挨着她才能安全。
一夜无话，第二日恰逢休沐，不用上朝，想是这年轻御医医术了得，皇上仍然酣睡。到了卯时，徐柔安与下一班宫女交代了一下，便出了内殿。却见年轻御医与满福仍坐在外殿的暖阁里，与他二人说了皇上一夜安睡。年轻御医斟酌片刻，便写下了方子，又与徐满二人交代了一番，方躬身一礼，回了太医院。
满福交代小太监跟着年轻御医回太医院取药，回头见徐柔安看着方子沉吟不语，便凑上来，对徐柔安解释道：“这是方院正家的二公子，名叫方逸宁。虽然刚刚及冠，这医术却是十分了得，连方院使和高院判都赞誉有加，直说他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一次，皇上在御书房，觉得有些头风，方院正便带着他来了，也是他给皇上给治好的。皇上便特准他享特简供奉，为皇上诊治。”
“哦？方院使家乃是百年医药世家，想来必是家学渊源，才出了这么个奇才。”
“可我听说，这方二公子幼年时资质驽钝，远不及大公子，他幼年时曾遇一西域番僧，有了一番奇遇，从此以后就如有神助，那医术是突飞猛进。十四岁便开始随着叔伯坐堂问诊，还跟着已卸任的方老院使到我大晋朝云游义诊，去年才回到都城。便进了太医院。”
一听到“西域番僧”四个字，徐柔安的心里咯噔一下：“西域番僧？擅长医术？莫不是师父？这些年，也不知他老人家云游到了哪里？”
……
热，非常热，头顶水缸盖的缝隙透下来的烟尘十分呛人，外面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和远远的几声轰然巨响，无不在告诉徐柔宁，这一场炼狱仍在继续。六年前，徐柔宁费尽全身力气顶开了水缸盖，看到的就是赵宸稷一瘸一拐的走到角门， 刚一推开门，就被射杀。曾经以玉面郎君而名冠海内，引得大晋朝无数闺中少女魂牵梦绕的七皇子，浑身插满了羽箭仰倒在地，整个前身已面目全非，无一处好皮。徐柔宁心中大恸，泪水如暴雨般落了下来，只愿自己也立刻追随了他去。然而水缸内水只到胸口，缸底狭小无法蹲伏，且连日来隐藏身份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又经过了一夜的逃亡，她已连寻死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哭了多久，徐柔安已哭得昏昏沉沉，她无力的倚靠在温热的缸壁，心想：“表哥，柔儿还是随着你来了，你走慢些，等等我……”
就在徐柔安浑浑噩噩之际，头顶的水缸盖突然被打开，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出了水缸，还裹上了一件辨不出颜色的僧袍，将她背负在身上大步走开。徐柔安抬头只见来人那一头卷曲的头发，还来不及说什么，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柔安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她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模糊。好半晌她才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炕上垫着薄薄一层稻草，上面铺着土布的床单。自己身上的一身短打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身粗布制的男子衣装，盖着的薄被则是碎皮子和麻布缝制而成。土坯制成的房间低矮简陋，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进些日光，墙壁上挂着几张皮子，墙角还有一个绩麻的纺车，房中一个低矮的小桌子，歪歪斜斜，像是随时要倒下去。外面还有一个房间，看起来是灶间，锅里噗噜噗噜的在煮着什么，房顶上挂着些篮子和干肉，地上堆着些干柴。
正疑惑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年穿着短打，头上包着头巾，拎着几只兔子进来，见徐柔安醒了，少年咯咯一笑，一开口却是清脆的少女声音：“你终于醒啦！你饿不饿？锅里给你熬了些粥。或者先喝点糖水？你都来了几天了，要是再不醒，师父就要给你扎银针了！”
徐柔安一时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直愣愣地看着少女，一言不发。
少女见状，怕是徐柔安伤到了脑子，忙跑出去喊道：“师父！徐姑娘醒了，可是她好像病糊涂了！”
不一会，一个身材高大，方面虬髯的男子进来走了进来。土房太矮小，他似乎头顶到了天花板。男子没有靠的太近，而是在小桌旁坐下，仔细的观察着徐柔安的神色，半晌，开口对少女说道：“去拿来吧。”
少女像变戏法一般拿出了腕枕和一块丝帕，对徐柔安说：“徐姑娘，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别害怕，这里是安全的。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这三天里，是我给你换了衣裳，又擦洗了身子，也是我给你每日喂了些糖水，你身上穿的是我新做的衣裳。这位是我师父，他的医术可了不起了，快让他给你看看吧！”
徐柔安此时已认出男子就是当日将她从水缸里救出的人。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藏在水缸里？当日宝昙寺内大火，跑出去的人又都被射杀，他是怎么躲过去的？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想到这里，徐柔安冷冷的开口，声音却不复往日的清泠，而是暗哑得如老妪一般：“你是何人？你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