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青梅竹马
独眼看着墓碑的眼神飘忽不定，他回想起两个月前，黛西的突然来访——在他以为黛西已经死掉的三十七年之后。
那天与平常日子没什么不同，他就坐在自己晦暗的小铺子里，这时门开了——
“嗨，罗伯特，我的老伙计。”一个女人身着一袭黑斗篷，倚立在门口。她脱去帽子时，一头银发闪闪发亮。
罗伯特震惊的望向她。
“是罗伯特没错吧？呵，估计你也认不出我了，是吗？找你的铺子真不容易啊……”女人踌躇着要不要进屋。
“黛西！”罗伯特从喉咙里咕噜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是黛西！因为除了黛西，没人称呼过他“老伙计”，女人那张深陷在皱纹之下的憔悴面容，正绽放着他深藏心底的爱人的笑颜。
“黛西！”罗伯特缓缓起身，“你怎么……”他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怎么没死是么？”黛西笑着，“不打算先请我进屋么？”
罗伯特忙迎上去，想去握黛西的手，却忍住了，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快进来！”说着他把桌凳上的灰尘都擦净，把黛西搀进来坐下。
他扶着的这条手臂，简直只剩空荡荡的衣袖，黛西已经骨瘦如柴，这令罗伯特心如刀割。
“黛西，你这几十年都去了哪里？这次在废都住下来吗？”看到黛西轻轻点头，罗伯特的眼神放出光芒，“我还有些点数，都可以换给你……可能不太够，但我还可以再出去打猎，只要攒够点数，一定能让你恢复青春的！”他又想去握黛西的手。
“罗伯特……”黛西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惜，她干枯的手指，搭在罗伯特臃肿的手背上，“不要为我费心了，你看，我已经时日无多了，难道你忘了我们年轻时的誓言么？”
罗伯特低下头去，翻过厚实的手掌，抓住那只恍若无物的干枯小手，声音沙哑的说，“记得，我们说要接受自然的生死，不被诺亚所玩弄……”顿了一下，罗伯特低声说，“而且我还记得，我承诺过要照顾你一辈子……”
自从罗伯特十年前退休，他就在毗邻查尔斯河的废墟巷子里，盘下这间不起眼的铺子，做起了黑市生意。无论是打猎还是生活，越上年纪，他越是独来独往。
和他同龄的，那些以前的朋友，大都得到了诺亚的眷顾，还保持着青壮年的容颜，但用罗伯特自己的话说就是——越长越跟鬼似的，其实人们倒觉得罗伯特满脸皱纹，只剩一只眼睛，才更像个鬼呢。
在废都，容颜衰老是很少见的，只有穷困潦倒的人才会见老。虽然人类百年的临界寿命，仍然无法突破，但看着年轻，连死也死得好看一些。
当时黛西的奶奶就是这么一个漂亮温柔的女人，尽管已经八十岁了。罗伯特和黛西是毗邻而居的一对青梅竹马，黛西奶奶是两个小孩儿最最亲近的人。
可是不久之后，黛西家的生意遭遇不顺，少了进账。在她八岁的时候，她发现奶奶瞬间变了个人，不止是脸和身体变得可怕，家人说她得了绝症，把她锁在屋子里。
有一天，奶奶悬梁自尽，是黛西和罗伯特又偷偷去给奶奶送食物的时候发现的。
随着黛西长大，她了解了关于衰老的真相。父母对奶奶的弃之不顾，为获得点数的卑躬屈膝，都使她作呕，年纪轻轻就离家生活了。
那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机械尸骸才刚刚出现不久。同样特立独行的黛西和罗伯特，成了废都第一批令人羡慕的情侣档猎尸者。
只可惜没有承诺抵得过时间，也没有人能猜得中命运。
“黛西，你还没原谅我吗？”罗伯特低声哀求，“既然你回来了，就让我照顾你吧。”
黛西从宽厚的手掌将手抽出来，看着罗伯特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罗伯特，我是和我的丈夫一起回来的。”
罗伯特脸上的皱纹瞬间凝住，马上又尴尬的笑了，“哦，好吧……”
他一边应声，一边摇晃着起身去给壁炉添柴。
“我也是因为他，才回来废都的。”黛西的视线跟着他，补充道。
“呵呵，那改天带他一起过来坐坐吧，”罗伯特坐回凳子，尴尬的气氛已经消失，他的眼神仍然温柔，“总之，无论如何，有困难随时找我。”
“我确实……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黛西的眼里映出的火光闪闪发亮，她凝视着罗伯特，“在废都我只相信你，罗伯特！”
罗伯特疑惑的看着黛西。
“我活不久了……，答应我！在我死之后，像亲人一样待他，帮助他！”见罗伯特更加疑惑了，黛西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了，“罗伯特，罗伯特！……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和最后的请求。”
壁炉里的火噼啪作响，罗伯特缓缓点头，把黛西激动颤抖的手稳稳握在手里，“我答应你！”
“谢谢你，老伙计！”黛西如释重负的笑了，在罗伯特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眼里闪起泪光。
寂静的松林中，艾伦还在等着独眼的回复。但那茫然的眼神表明他已忘记了艾伦的存在，直到被燃尽的烟头烫了手指，他忙回过神，捏灭了烟，恍惚的又说起来，“哦，对，是的……是的……她两个月前把你带回来……”
独眼又抽出一支烟，点着，斟酌着逐字逐句的说，“两个月前……，黛西帮我出城去采办我店里的货物，”他吸了一口烟，瞄了一眼墓碑，收回目光时继续说，“然后……她就把你带回来了，说遇到你在路上受伤了……对，伤的很重。”
“那黛西，和我没关系吗？”艾伦惊诧的、略显尴尬的问，“不是传闻的那种关系？”
“当然不是，她是我的老婆！”独眼斩钉截铁的回道，目光一直盯着碑前一朵绽放的白花。
“那……她为什么、为什么会住在我那？”艾伦极为尴尬的低声问道，仿佛等着独眼因为这个问题对他咆哮如雷。
“因为……”独眼那只浑浊的眼睛盯住艾伦，叹了口气说，“因为她怜悯你，所以一直在你身边照顾着……，不过你也不要自责，她本来身子就弱。”
“抱歉……”艾伦心头掠过一阵悲凉，不知是由于为他劳累而死的黛西，还是因为仍然来路不明的自己。
独眼掐掉又一根烟，摇晃着走到墓碑前，温柔的说，“好了，黛西，你放心吧，我会待艾伦如亲兄弟一样的，只要废都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有事的。”
“走吧，”独眼拍了拍艾伦的肩膀，朝着松林外走去，走出几步又停下，回头郑重的补充一句，“艾伦，一定要多来这里看看黛西！别忘了她救你的恩情！”
没等艾伦回话，他就头也不回的向来路走去，心里默念着——
“抱歉，黛西，艾伦已经把你忘了，他不在乎你了，但是我在乎！你放心，我会遵守承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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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废都点数：点数是诺亚与废都之间的转换货币。用于废都居民换取诺亚降福，获取与延缓寿命、保持青春健康相关的神迹。只要有足够的点数进奉，废都居民可以达到一百岁寿命，并此期间，保持青春容颜。
独眼想起两个月前，黛西失踪三十七年后的再次出现，以及幼时两人青梅竹马的回忆。因为艾伦失忆，独眼编造说黛西是自己的妻子，艾伦是黛西捡回来的受伤的陌生人。独眼到底还隐瞒了什么呢？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