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寿星老

他也不常住在村子里，每隔个把月就要出一趟远门，每次走的时候都抱着那个菜坛子，回来的时候兜里多一把零钞，会去小卖部买酒吃。有时候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走了，又悄悄的回来，但只要看到他去小卖部买二锅头和花生米，那一准是又出门回来了。

那年正赶上人口普查，乡干部到村里慰问，听说村里来了位老人，就主动上门给他落户。可老人并不领情，扬着拐杖把人往外面赶。乡领导哪受过这样的气，将手里的豆油往地上一墩，“你住的谁的房子？你没有户口知道吧，没有户口不能住这儿。”

按说这天木村都快走绝了，眼看着就要变成荒村，乡领导巴不得有人住，住多少都来者不拒。可这老头脾气真是臭，居然敢用拐杖打乡干部，必须要灭一灭他的气焰。

老人本来甚是嚣张，但听到落户俩字一下子蔫了。乡领导看到他的变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虎着一张脸，“你是哪里人呀？身份证拿出来看看，别是什么间谍哟。”

其实乡领导也就是随口说说，哪有这么大岁数的间谍呢？可接过老人犹犹豫豫掏出来的身份证，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江老头耳朵不好脾气又怪，一直都很少和村民交流，大家都看出来他上了年纪，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岁数。

现在村干部接过来身份证一看，好家伙，这江老头已经90多岁了。九十多岁放在哪个年代都是老寿星了，领导一高兴，又给这江老头留下两袋面，并跟他约定，7年后来给他过百岁大寿。

因为这事，村里着实热闹了几天，邻村听了消息都过来瞧老寿星。可老江头还是那副臭脾气，谁也不让进屋。

日子处的长了，邻居发现江老头只是不喜欢别人来家里做客，为人倒是不坏。天气好的时候，他也会坐在家门口晒太阳，村里留下来的都是上了些年纪的，碰见了也会聊上几句。

一来二去的，大家发现江老头会医术，而且他家院子里晾着不少的草药。如果你有点头疼脑热了，可以去找江老头看病，他随便挑挑拣拣包上一包，回去煮水喝下，保证药到病除。

江老头会看病的消息慢慢传开了，十里八村的相亲都来找他看病。这老头的脾气着实是怪，有些人的病给看，有些人压根不给开门。给看的病，也从不收钱，只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再到后来，常有豪车停在江老头家门口，扣门的人非富即贵。

那阵子，常有人在村东头的枯井边撞见江老头，和他打招呼也不应，只自顾自的往井里倒东西。

有个满月的晚上，江老头抱着他的菜坛子挨家挨户的敲门，开了门也不进，只倚在门框上说话，“我要走了，在这受了你们不少的恩惠，我在村东头的老井里留了些井水，你们犯了毛病就去喝，能舒服些。”

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江老头，而村东头的老井里居然真的重新涌出了井水。井水清凉甘甜，夏天尤为受欢迎，说来也怪，天木村的老人大多是寿终正寝，鲜有人患恶疾。

老人们相继离世，那口井也跟着枯了，大家都说江老头是寿星老转世，保佑着天木村呢。但江老头的保佑也没能扭转天木村成为荒村的事实，井枯了以后就再没人来，直到最近有人发现井中新月有水，村里才再次热闹了起来。

施弘亮猫在睡袋里，抱着他的笔记本写报告，现在都说与时俱进，自己收了人家那么一大笔钱，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回去一壶水就说是不老泉水不是。总要留些照片，说清了原委才能叫人信服。

帐篷外一片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施弘亮合上笔记本，随手塞进背包里，拎起来走出帐篷。有人形色匆匆的经过这里，都朝着村东头走，手里拿着茶缸或者保温杯一类的物件。

不用问也知道，井里出水了。他走到车边，从副驾脚下取出一个水壶，是那种老式的坐在煤气灶上烧水的水壶，是石芫华特意邮寄的。现在看来算是个老古董了，据说是两人结婚时置办的，岁数比施弘亮还要大。

将它拎在手里的时候，他的关注率明显提高了，匆匆经过的人都要回头看上施弘亮两眼。他有些不好意思，要一澡盆的井水也没关系，但干嘛非要提着这么个拉风的物件呢。但既然是客户的要求，施弘亮还是决定尽全力的满足。

越往井边走嘈杂声越盛，最后听清了那是争吵声。分不清是谁和谁的冲突，大家的情绪都很激动，举着杯子互相问候着家人，偶尔还会有肢体上的一点冲突。感觉到四周的敌意，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不动声色的观察者四周的动向。抬脚要继续往井边走的时候，被几个壮汉拦下了。

“干什么，没看到先来后到么？”

施弘亮微微发力，引以为傲的胸肌立刻昂扬了起来，“井里出水了吗？”

壮汉看的一愣，不过大脑的答了句：“出了啊。”

“那墨迹什么呢？赶紧打水回家做饭吧。”施弘亮说着，绕过那人继续向前走。

壮汉回过神的时候，施弘亮已经饶过他走到前面去了。他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握着保温杯的右手暗自发力，回去一定打卡健身房，把一身腱子肉练起来。

也许是刚刚的对峙激发了施弘亮的小宇宙，他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超级赛亚人的气质，所过之处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仿佛他手里拎的不是烧水壶，而是能让人退避三舍的狼牙棒。队伍自发的两边分开，施弘亮的视野变得开阔，现在终于能看到那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枯井了。

井边几个剑拔弩张的人，也感受到来自于施弘亮的压迫感，纷纷扭过头来看他。要么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亚健康了，就连取神仙水都用这么小的容器，是怕拎不动还是喝不完？施弘亮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连带着手里的水壶都挥的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