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切只是偶然吗？（二）
中考结束半个月左右，她就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没有超常发挥，也没有失常，超出重高分数线三十多分。
尽管她对考上重点高中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并没有特别焦躁不安，但在知道最终成绩的时候，还是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毕竟大部分人看到的是事情的结果，并不怎么在乎过程，这样一来，她初中的目标也算完成了，对于父母也有了一个交待。
安心仍然记得，收到自己考上重高的消息时，父亲异常的高兴，整个人脸上都焕发出喜悦的神采，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甚至和安心说话也温和了不少，话也比以前更多了些。大概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那个假期，父亲每天都在请各个朋友吃饭，每天都喝得脸红红的，喝完酒之后，就会跟安心说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有一天吃完饭后，人都散去了，他忽然拉着安心说：“安心，你要好好读书啊！爸爸我平时话不多，但是我是希望你和安然你们姐弟俩都出人头地，走出我们这个地方，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不要再回来都好。爸爸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不希望你们再走我的老路了。你好好读书，以后你每次拿奖学金，拿多少奖学金，我就在银行给你存多少钱。”
对于这样突然来的亲近，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不住地点头。
在安心的记忆里，父亲在自己面前向来是很严厉的，很少会表现出温和的一面，也正因为这样，再加上他总是板着脸沉默寡言，安心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没来由的生出一种畏惧。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安心的一个好朋友来家里玩，两人就在客厅里开心的聊天，越聊越兴奋，没怎么注意声音，突然从父母的房间里传来一个略带怒气的声音：“小声点，不要吵到我睡觉。”
安心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在外人面前，还是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了。然后，安心默默地带着朋友一起出去了，惦着脚尖轻轻地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安心对父亲怀有畏惧，安然就更是如此了。
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周围的小伙伴都有自行车，每天没事就一起骑着自行车出去玩。安然也想要一辆自行车，可是母亲说自行车太危险了不给买。
看着安然每天看着别人骑自行车时流露出来的羡慕的神情，安心就想一定要帮他实现他的心愿。既然母亲不同意，那就只能去找父亲说，可是她也不敢直接去说。
于是只能趁一天父亲在客厅里喝茶的时候“假装”和安然聊天：“安然，你最想要拥有什么？”
安然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就说出：“当然是想要一辆自行车了。如果我有一辆自行车，我就可以和西西他们一起骑车去滨江大道上兜风了。难道你不想吗？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额，但是你不要吃太多了，不然我带不动你。”
安心有些好笑地敲了一下安然的头：“你才是吃太多嘞！天天就知道吃吃吃玩玩玩。”
安然有些不甘地继续问：“姐，难道你就不想要有一辆我们的自行车吗？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借他们的自行车骑了，每次都只能绕着操场骑一圈，西西每次还要盯着我，生怕我多骑一圈把他的车子弄坏了。有了自己的自行车，我就可以一直骑一直骑，爱骑多少圈就骑多少圈，爱骑到哪里就骑到哪里。”
看着傻乎乎的安然，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啊！我也希望我们能有一辆自行车呢，可是妈说不给我们买。”
安然垂下眼角，失望地说：“是啊，我知道。不买就不买嘛，等以后我挣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到时候我也给你买一辆，我么一起骑着自行车出去玩，好不好？”
安心微笑着说好，心里却有些发酸。
从始至终，父亲就在旁边坐着，不管姐弟俩说啥，他都只是专注地喝自己的茶，没有说一句话。
而安心姐弟俩，也没想过像其他孩子一样，直接走到父亲面前跟他说：“爸，我想要一辆自行车。”一是不敢，二是知道这些愿望多半会落空。他们只敢也只会和母亲去说，哪怕母亲有时候会拒绝，他们也不会放弃。
这样做有没有用，在心里，安心是很没底的，但是至少，她让他知道了。
每次读书、看电视，看到别人的父亲对孩子倾注那么多爱，安心无法不从心底产生由衷地羡慕。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人有很多种，父亲也有很多种，有温柔的，也有严厉的；有把孩子放在心上的，也有漠不关心的……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但是她知道，她和安然，无法同父亲亲近起来，甚至她始终都觉得，他是不爱他们姐弟俩的，只不过因为他们之间有无法抹杀的血缘关系，他必须要对他们负责。父亲不是不喜欢小孩，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记得有一次，安心在帮母亲看店，无聊地看着街上，突然看到父亲温和地对着同事的女儿笑，还抱着她举过头顶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从那个时候，安心就意识到了，父亲不是一直都板着脸，只是对着他们，他无法露出笑容；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很严厉，只是对着他们，他无法展现温和的一面。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敏感，那该有多好啊，安心时常在心里这样想。这样，她就不会意识到这些事情，不会为此感到难过了。可是，她怎么可能不意识到这些呢？
就算一次意识不到，可是在成千上万次事情中，再迟钝的人都会发现，隐藏在这背后的残酷真相——是的，他们的父亲并不像其他父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其实这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安心还是忍不住要去想，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再多我们几个呢？
不过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她还能怎么做呢？她和安然都不敢同他亲近，连话都不敢和他说，这么多年，他们和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爸，吃饭了。”以至于有时候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悦她和安然都会吓得哆嗦。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无比渴望。就像上大学的时候，安心最喜欢的一个老师买了很多超人的玩具，甚至每次背的包上都要挂上一个和他的气质极其不符的小超人。
后面有一次安心和老师吃饭，偶然间聊起，他来自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姐妹又多，生活负担非常重。有一次他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小伙伴拿出了一个超人，和他讲起超人的故事，还告诉他这可是他爸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带来的，大城市里有很多高楼大厦，可漂亮了，他爸爸还在上海拍了好多照片。
他听着心里觉得无比向往。看着小伙伴手里的超人，虽然只是一个塑料的玩具，做工放到今天来看无比的粗糙，而且还没有现在的玩具那么先进，可以唱歌跳舞走路，还可以陪人说话。
虽然他只是在面上表露出了对小伙伴的羡慕，并没有用语言表达出来，可在心里，他是多么想要拥有一个和他一样的超人啊，尽管它只是块劣质的塑料。他把这个愿望埋在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讲。因为他太了解自己家里面的情况了，父母为了养活一大家人已经竭尽所能了，懂事的他甚至还会用“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不屑。
一直到他大学毕业，读完研究生参加工作，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也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愿了，第一个月他就用自己的工资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超人。从此以后，只要看到超人的玩偶，他就想要买下来，就这样渐渐养成了收集超人玩偶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