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东门见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这一场大雪终于停了下来。但雪停不一定是好事，因为大家都知道，积雪融化时，才是最冷的时候。
结束了一晚上打更的陈初五，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邀约着黄老道来到城门口这边，想看看走荒灾民们的情况。
这一夜可累得够呛！
自打上次柳文翰说过，要陈初五警惕一点之后，陈初五便把打更从一个时辰走一趟，改成了不间断地巡游。按照以往的经验，半个多时辰，能走一圈回来，现在加紧一点脚步，争取在半个时辰以内走一圈。
那么在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走两圈。陈初五觉得，这样不间断的巡游方式，应该能避免很多意外发生。
而效果也比较显著，比如这两天晚上，就逮着了好几只“漏网之鱼”。
都是新死的鬼魂，阴司那边人手不够，没来得及把他们拘走，就自个儿四处游荡。
可惜遇到了陈初五，有些个才刚冒头，就被陈初五二人给拿住了。若换做以前，中间空了半个时辰，天晓得他们会溜达到哪儿去？
但坏处就是，这样做太辛苦了，试想一下，这么冷的天，他们俩都得顶着大雪，在外面走五个时辰。中途只能抽空回去喝口茶，连坐都没时间坐，又得出门巡游。
即使是陈初五这样的棒小伙，一晚上下来也累得走不动路，更别说黄老道了。
按他的话来说：“照你这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没两天就散架咯！”
面对着黄老道抱怨的，陈初五只好安慰道：“辛苦一下，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咱们做的这些，大老爷都看在眼里的。等事后肯定会发奖赏的，功德币哟，想不想要，心不心动？”
一提到功德币，黄老道顿时腰不酸腿不疼了，也不抱怨了。开始翻找着他那个百宝口袋，什么有用的东西，都安排上！
比如他给出来的符纸，有保温效果，贴在身上暖烘烘的，在外面呆一晚上，也不惧寒风的侵袭。还有他的药酒，这可是好东西，喝一口精神十足；而让陈初五最喜欢的，还是他给的泡脚药包，每次打完更回家，只要把这药包往热水里一扔，泡个脚，一觉起来脚也不疼了，感觉自己还能走五个时辰！
当然了，这些东西都是外物。该累还是得累，但好歹能撑过这个冬天。
……
两人到达东门的时候，城门已经大打开了，在门外守候了一夜的灾民们，拥挤着朝城门里涌。驻守在城门口的保安队队员们，把手里的警棍敲得哐哐作响，大声呵斥着，秩序这才好了许多。
找了个早餐铺子，点了一屉包子，两碗白粥。就在老板回身拿东西的时候，一个灾民来到了铺子门口：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出去，出去！”老板挥着手，大声驱赶，最后连踢带踹，这才把那人赶出去。就这样，那人都还不肯离开，守在大门外，眼巴巴地看着早餐铺里的食客，希望有谁能发发善心，舍他点吃的。
但所有人都别过头，装作没有看见。因为无论是老板还是食客都知道，这善心发不起。还是那个道理，只要你给了他，便会有更多的灾民涌过来，仅凭他们几个，是帮不完的。
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
“小哥，您的包子和白粥。”
早餐铺老板吆喝着，把热腾腾的包子和白粥送上了桌。转身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门外那灾民，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世道……”
“今年已经算好了。”隔壁桌有人搭话道：“今年上面下了命令，某些人也不好做得太过。”
这人说得倒也没错，今年上面新任了一位官老爷，新官上任嘛，自然想做一番事业。于是在入冬之前，就下了公文：本省治下，无论是梧城、柳城、杨城，只要有走荒者聚集的大城市，今年均要加大力度安置灾民！
其实往年间，梧城这边也有应对措施，而不是眼瞅着灾民们到来，不管不顾。
大体上差不多都是老几样。
先是在城外搭建大量的棚子，以供灾民们居住。然后开设了粥铺，每天免费发放粥水，为灾民充饥。然后就是发动梧城的大户人家、善长人翁们慷慨解囊，共渡难关。最后是调配保安队驻守城门，时时巡查，以保证城内安全。除此之外，就是偶尔搞个义诊，发动老百姓捐个东西什么的，就差不多了。
这么一连串措施下来，效果嘛，倒是有一些。比如城外的棚子，解决了灾民居住的问题，挤是挤了点，还四面漏风，但好歹有顶遮头不是？
免费粥水嘛，还真的是粥水，清汤寡水的，都能照的出人影来，说是米汤也不为过。但总比没有的强。
大户人家那边，倒是有不少人慷慨解囊，至于在最后有多少落到了灾民头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保安队，他们是真的辛苦。王震山行伍出生，做事比较实心眼，说什么就是什么。保安队这边，倒是做得最出色。这也就是为什么，即使保安队员们偶尔会欺负一下百姓，但在民间的声誉，都还保持的不错的原因。
这就是个比烂的时代，真干事的人，总比得了好处还不干事的强！
……
不过今年有些不一样，上面的态度比较强硬，据说还立了考核制度，一个冬天过去，哪个地方冻死饿死的灾民最多，哪个地方的官员就下课。为了头上的官帽，梧城的官老爷们，也只能收敛一些。灾民们的情况，也要比往年好上了一些。
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主要是今年的灾民太多了。即使某些蠹虫们，因为上令严格，不敢伸手贪墨。但多出来的这些，分派到灾民们的身上，也只能让他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儿。
想靠着官家救济渡过这个冬天，是不太现实的，灾民们还是得自力更生。这也是为什么城门一开，就有大把的灾民涌进城来的原因。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寻个活计。无论是扛包、运煤、搬砖、打杂，甚至是乞讨，但好歹能多混口饭吃不是？
有些灾民为了一个活计，天黑了也不出城，就留在梧城这边。有办法的，还能混个鸡毛店、破屋什么的，没办法的就只能睡大街上。虽然城外有棚屋可以住，但相比起睡觉的地方，能尽快找个活儿更重要！
住在城外，等城门开了再进来，活儿都被别人抢走了。毕竟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谦让一说。
只不过，这些留在城里的人，下场大多不那么好。身子骨好的，还能硬抗，好多身子弱的，耐不住寒冷，半晚上就被冻死了。每天早上敛尸人都要拉好几车出去，而陈初五逮到的那些阴魂也都是如此。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选择留下。
只能说，都是为了求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