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面相之术
三五几语,字字要害,朱棣又被独闇说逃了。
他们早已成为了密友,什么话都可以讲,唯独起兵谋反这事,朱棣躲之又躲。
独闇站临窗前,看着朱棣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
公然起兵,是属大逆不道,不说兵败后的碎尸万断,就是成功了,也要遭受全国和后世骂名,朱棣犹豫不决是正常的。
那么既然教化不行,就使用别的计吧。
于是,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独闇不再给朱棣进言谋反,而是成天都关在屋子里,教他的学生郑和,占卜之术。
有一日,朱棣终究是忍不住了,跑来掺和其中。问道:“这是什么卜术?”
独闇和郑和正摆弄着桌上铜钱,随口答道:“观音课。”
郑和顺势递给朱棣三枚铜钱。
此时的郑和在独闇的培养下,已经长成了身材高大,仪表堂堂,既通文墨,又知兵习战的大男孩。除了小时候被受宫刑,那是无法挽救的命运。
当然,独闇和朱棣也在顺着时间变老。
朱棣看着掌心铜钱,将信将疑,顺手朝桌上一掷。
独闇看着卦面,勾唇笑笑:“殿下要做皇帝乎?”
又来了!朱棣头疼,制止他:“莫要胡说!”
又溜了。
朱棣走后,郑和问道:“老师,这样可行吗?”
独闇递上一封书信,面色立马严谨了:“送出去。”
书信是送给袁珙的,就是在嵩山寺说独闇是“目三角,行如病虎”的那个相士,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
袁珙善于面相,朱棣早闻过其名声。知道独闇将他召来北平,朱棣便就打起了坏主意,想要试探一下,看袁珙是不是真如传闻那样,无不奇中。
于是朱棣故意穿上普通卫士的衣服,和九个卫士在酒馆中喝酒。谁知袁珙仙气飘飘地走进来后,只看了一眼,就马上跪在他面前说:“殿下怎么这样不自爱呢?还和卫士在外饮酒。”
朱棣:“……”
那九个卫士都是朱棣手下的大将,都知内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朱棣怕袁珙在外人面前说一些妨碍的话,急急忙忙地就带他回府了。
回到府中,袁珙又仔细对朱棣相了一番。然后走路仍是仙气飘飘,一张脸颇有玄机地说:“燕王龙行虎步,有天子之相,很快就要登上皇位了。”
如此好话,朱棣心中自然是高兴。凑袁珙耳边,压低气音说:“你和姚独闇,就不能消停点?”
其实朱棣一直都有夺位之心,只是他表现得比较隐蔽,让人看不出破绽,这也正是他不同于其他几个藩王的高明之处。
“呵呵呵呵。”袁珙倒也不装了,笑着道:“燕王,姚独闇煞费苦心都是为您好啊。再说了,相术是一种文化现象,也是一种历史现象,它是历史的产物,也翻转过来影响历史。特别是对于一些处于风口浪尖的人物,可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
“什么作用?谋反吗?”
“谋反不一定,但杀人可以。”
“什么意思?”
“燕王,当下是不是因为被人监视而头疼?在下马上就可以处决了他们。”
“哦?是吗?”朱棣哼笑,他当下确实是在头疼,因为他北平的文武大员中,被朱允炆不间断地安插了几个细作进来。
没错,朱允炆就从没闲着过,已经在对朱棣采取行动了。
朱棣不同于其他藩王,没有把柄让朝廷可抓,所以朱允炆一直都削之无名。
几个严厉削潘派在商议的时候,方孝孺就给朱允炆提议过,让他对像朱棣这样强势的藩王,不能硬削,要恩遇,否则容易逼得造反。
方孝孺还建议,将燕王徒封到南昌。这样,既维护了亲亲之谊,又削弱燕王驻地多年的力量。应该说,这在当下是最好的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了。
奈何朱允炆不听,他在削藩的政策上先弱后强,已经失误过一次,所以这次,绝不能让朱棣跑掉。
更何况,朱允炆始终都记得朱元璋遗言,要先杀朱棣,杀朱棣!
但确实削之无名,所以朱允炆接纳齐泰和黄子澄建议,采取了另外的措施:
一、将朱棣护卫中的精锐全部调出,驻守开平(今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这样既削弱了朱棣,也镇守了蒙元。
二、釜底抽薪,将朱棣手下的大将,如降谈乃儿不花的观童等人调入南京。
三、替换原北平府中多名大员,派自己人去担任,比如朱棣最近正头疼的那几个细作。
“哈哈哈哈。”朱棣叉腰大笑,对袁珙道:“好,你要是用面相之术把那几只蟑螂给铲除掉,本王就信了你。”
袁珙正巴不得呢,忙道:“那就请燕王设宴吧。”
很快,朱棣就命人备好宴席,招待北平文武大员,独闇和袁珙一并参加。
独闇还是用名姚斯道,朱元璋已逝,他和朱棣行事也比往常更大胆。
朱棣在宴席上介绍时,刻意把袁珙说的出神入化,再东拉西扯一些关系,譬如与席应真是旧相识之类的。加之袁珙本人,举止谈吐都是神神叨叨的样子,就搞得在场官员,都深信他是个高深莫测的大人物。
全程都是朱棣和袁珙在表演,独闇静坐在一旁品食,没吭声。
宴席离不开的当然是袁珙的拿手本领——相人。
他先挨个相了几个,说的都是好话,到那几个细作时,就陡然变脸了,一幅黑云密布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大师,怎么了?”坐在宴席最上方的朱棣,非常认真地问。
袁珙站在两排席桌的中央,呼吸喘着,手指头抖着,胸口起伏着,十分意想不到和怕极了。把在场所有人都看懵了,全都怔怔地盯着他。
朱棣撇一眼角落里,一身轻松只顾品酒品戏的独闇,又对袁珙道:“大师这是好话说尽,词穷了?”
“燕王!”袁珙突然身子前倾,一把跪地,轰隆一声响,咋咋呼呼的,把朱棣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说说说说说!”朱棣挤眉吼:“直言不讳,恕你无罪!”
袁珙这才缓缓爬起来,脸上还是黑云密布的,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妖孽之气。
他朝那几个一脸懵逼的细作走去,挨个指,挨个狠说:“你:面方耳大,身短气浮!你:面方五小,行步如蛇!你:臃肿早肥而气短!你:颧骨插鬓,色如飞火!你:身短声雄……”
一堆不是人话的话不停飙,在场之人全都茫茫然地盯着他,那几个细作更是如坐针毡。
朱棣也听不懂,见他讲了老半天了,打断:“结论!”
“噢!”袁珙扭身,对朱棣叩首,铿锵道:“于法皆当刑死!”
“啊~”一片哗然,面面相觑。
那几个细作互相对看,怒目切齿,纷纷站起指责:“妖人,你个妖人!”
“燕王救命,燕王救命!”袁珙爬到朱棣面前,不断磕头,吓破胆子了。
“你个妖人,拿命来!”两个暴脾气的先冲上去,一把将袁珙按压倒地,随后又冲上几个,几人立马厮打成一团。
他们都是当朝皇帝安排的,有背景有底气,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外人在这妖言惑众?
场面一时就混乱无比,其余官员唏嘘哗然。朱棣再撇独闇一眼,见独闇捏着酒杯,手指捻着,嘴唇在杯沿轻轻触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朱棣也不由得握拳对嘴,用假意的咳嗽掩饰唇角的偷笑,稍后朝前一指,道:“全部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