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燕王，息战吧
借助天象助威，南军军心混乱，朱高熙趁着良机，将带来的援军又与南军展开拼死血战。
撑死不要命的，南军和燕军6：1的情况下，战场时局变化多端，南军最终竟是大败，多名先锋大员战死。其余的则向西和向南退却，辎重牛马，迤逦逶弃。
白沟河两岸数十里皆是断戟残兵，伏尸累累，鲜血染红了河水，两方战事都十分惨烈。
朱棣自起兵开始，至今也快一年。他自最开始的八百卫士，到现在的十几万雄师，这之中少不了无数将士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也十分优待将士。
然而兴兵征战，天下不宁，所到之处，荒芜人际，军民难免有怨怼之情。
朱棣每次战后都命人收拾将士的骸骨，给予安葬，以免暴露山野。可是一场场战争，一山山尸体，一年下来，燕军这边阵亡的人数已有十余万之多。
朱棣为了收揽人心，也为了超度十余万将士的灵魂，缓天地鬼神之怒，所以不仅给阵亡家属抚恤，还请当世高人举行了大型的祭奠仪式。
仪式上，朱棣含泪宣读自己的祭文，然后将身上的袍子脱下，当众烧掉。
“燕王！”
“燕王！”
“燕王！”
不断地有人去阻挡，朱棣一一拦住，含泪道：“如此这样，死者才能有知，才能感应得到。”
朱棣说完，悲恸不已。观者无不感动，无不流泪。
古人并不都是奴性十足，他们要报效主人，但更愿为知己者、为尊重自己的人去赴难。所以死难家属见朱棣痛切自责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纷纷请求从征自救。
就这样，在庄严肃穆的祭场上，朱棣一番操作，突然就充溢起了一派激越的壮志。已经逐渐长成伪君子和大骗子的朱棣，他利用这一场祭祀，既收服了人心，又把这变成了一次誓师动员大会。
这一切的一切，不远处的独闇都看在眼里。
全程独闇就没进过祭场，全程就没吭过一声。他全程都面无表情地立于旁边的僻静处，心知肚明地看着高台上的朱棣，看着朱棣半真半假的铭辞和表演。
观望之中，某时刻，独闇脑中突然闪过那声嘶吼：“兵匪一家，战争之下无百姓，受害的总是无辜者，你们为什么要谋反？”
是啊，他到底为什么要鼓动朱棣谋反？人生不过百年，终必是死，何苦要让平民哭祭如此？
暮色时分，祭祀完毕，人群分散。
“先生……”朱棣过来，他已经擦干净了泪，拍拍衣上风尘道：“怎么一直都站在这啊？”
独闇没吭声，还是看着那祭祀方向。祭祀完后的余烟还在，不停地在那些个阵亡将士的坟墓顶端盘旋，久久不舍得离去。
那北山之原的座座坟墓，远远望去，犹如门钉鱼鳞。
“燕王……”良久，独闇总算声音沙哑地开口，但还是没看朱棣，还是看着那边坟墓。
轻轻道：“一具具尸体，曾经都生龙活虎，可是旦夕之间，却永远睡卧黄沙，他们家中的白发红妆，当真割得断思念吗？”
独闇：“料峭寒风吹散缭绕香烟，零落的纸钱随沙飞舞，还有高僧抑扬的吟唱，果真能为十余万鬼魂超度荐福吗？”
独闇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朱棣听得稍有糊涂。
“你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自古战争之下，哪里没有冤魂？”朱棣有点急道。
“是啊，那我们为何要造成这么多的冤魂呢？”
“是你让我谋反的。”
“是我，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现在感觉罪孽很深重。”独闇脸庞还是朝着祭祀场，轻喃着还是像自言自语。让朱棣感觉，他的身体在这边，灵魂却彷佛早已飞去了那边，和那十余万鬼魂融在一起。
朱棣摸上额头，抠了两下，试着说道：“是不是因为平安？他知道我的用兵计，他这次是侥幸，下次就不一定了。”
“下次南下，战旗一开，又将会有一大批人尸抛山野，血染黄沙，悠悠的飘扬之魂，何处才是他们的家乡呢？”
“燕王……”独闇突然偏头，抓住朱棣的衣袖，语气近乎恳求：“息战吧！”
朱棣鼓大双眼，不可置信，他起兵最大的有力者，这时候竟要他息战？？
“姚独闇！”朱棣顿时大斥。
独闇眉目稍显痛楚，他深知是自己把朱棣推向水火的，这时候要朱棣息战实属难看。
可是，可是……
“你在担心什么？”朱棣脸色突变，靠近一点，两个人的五官紧紧相对：“你不是怕死，也不是心怜，你是担心文保儿的娘亲回来找你算账！姚独闇，避火服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支持我们这么做！”
避火服朱棣从未见过，当日他们在白沟河大难逃脱，回来后朱棣问原因，独闇就全都说了。
无疑朱棣这话对独闇来说是定心丸，独闇嘴唇几番启开又合上，几番欲言又止，十余万亡灵啊，十余万啊！
朱棣看出，凄清一笑，再低低头，凄笑不停。
是！对！刚刚那场祭祀，他是假仁假义，阴谋诡计，可是谁又能说，面对着为他卖掉性命的那么多亡灵，他当真一点不痛心？
“不是息战，是休战……”朱棣咬牙道：“休养生息，以备南下，血战！”
话后，朱棣背风走了。
独闇看着朱棣的背影，心中百端交集。
是！对！他是鼓动了谋反，他是陷平民于不易，他是为这十余万亡灵痛心！但既然都已经踏上了这条布满尸骸的帝王之路，他们就再无退却之理。这不仅仅是大明王室的朱棣和朱允炆，乃至是整个大明天下要付出的代价。
“燕王！”独闇追上去，揽住朱棣的肩头，两人一同大步朝前走。
朱棣：“不管成功与否，我们都是天良丧尽，早晚都要下地狱的。我们先约好，地狱见吧。”
独闇：“可以，没问题。但是在活着的时候，我们就一定要活出生命最大的价值来。”
朱棣：“我们真的可以，罪在当代，利在千秋吗？”
独闇：“如果不是，她又怎么会支持呢？”
两个身影逆风疾走，无势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