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姨
“这活儿我没法干，我都忙死了，我那几个客户还得挨个回访，我干不了！”大麦把记事本一合，重重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也干不了，我还两个大报告要写，连着加好几天班了，还要不要人活了？”荣姐放下翘着的大腿，优雅地站起来，捋了捋头发，踩着皮靴的咚咚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没有办法啦，我也很忙啦，魏总监你知道的啦，我上有老下有小，每天要打三份工，要我去做奎木狼的渠道，我就妻离子散啦，魏总监你总不能忍心看着我一夜白头啦，唉，走啦走啦，不跟你聊啦，我就当没有这回事啦。”平哥拧上保温杯的盖子，晃晃悠悠出门去了。
“你呢？你叫倦之对吧？”雪姨望着我，面带和蔼地问，她看着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穿着素色的连衣长裙，头发也绾在一起，像个端庄的贵妇。
“我……我什么？”
“这活儿你能干吗？”雪姨又问。
“能啊，我刚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苦活累活我都没问题的。”我坚毅地答道。
“你能干，是吗？”雪姨绽放了笑容对我说。
“是的，雪姨，我没问题的。”
“那你自己干吧。”雪姨轻描淡写地撂了一句，丢下我也走了。
会议室只剩下我和撑着胳膊的老魏，老魏看上去没什么表情，我也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好！”老魏大吼一声，“不愧是你们。”
老魏背起双手，目不斜视地上楼回房间了，从头到尾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旁顾四周，会议桌的另一边堆着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厚的薄的书籍刊物，还有一摞摞的报纸捆扎在一起，叠在书架旁边的地上。我就这么坐在会议桌旁，没人管我，也没人来叫我让一让，每个人都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老魏说的，有没有我都不是个问题。
在我收集过的新手工作基本法里，有一条很重要的规矩叫“眼里要有活”。分享这条规矩的人信誓旦旦地说，77.98&的职场新人是死在这一条上。很多人认为到了一个新环境，要听话，没事别乱动，吩咐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结果被身边的人觉得眼里没有活，是个木头人，不主动，不幸的事于是就这样发生了。
我想起老魏介绍我时说的，让我跟着雪姨。雪姨坐在办公区的角落里，背后靠着一个大花盆，里面的绿植像小树一样。
“雪姨，您忙着呢？有什么我能干的，您吩咐呗。”我悄咪咪走过去，尽量不打扰到其他人。
“你会什么？”雪姨慢悠悠地问我，眼睛却没离开手里的材料夹。
“我刚毕业，成绩还行，要不您说一个活我试着干干呗。”我拎起桌角的热水壶，给雪姨的茶杯里续水。
“会观测么？”
“会……但是没怎么练过，学校里原本有这门课的，后来被好多同学家长举报了，说歧视血统值高的同学，就把这门课停了，只教理论。”
“哼。”雪姨扬起嘴角笑了一声，“高值神族反而被歧视了，真有你的。”
“因为血统值越高，观测能力越差，班上那些七十多、八十多的，观测时看见的都是雾霾，没法考试做作业。”
“那你呢？”
“我试过几次，还挺清楚的，好像也没什么难度。”
“你是多少？”
“我……2.9。”
果然，雪姨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行吧，你去观测吧，看看人间有多少人在拜奎木狼，观测室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别把设备弄坏了。”雪姨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轻靠在椅背上看材料，从头到尾她都没正眼看过我一眼，最后也只是抬了抬手指，让我去二楼。
观测算是我学得最认真的一门课了。
像我这样血统值很低的人，在社会上有一种称呼叫做“须子”。据说，远古时期，神界曾把一群短命的异族流放为奴隶，并且称这些奴隶为“须须的人”。流传至今，因为血统值低就等同于寿命短，“须子”就成了低血统值人群甩不掉的标签，意思是“须须人的子孙”。虽然，现代社会文明了许多，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歧视和羞辱性的称呼，但延续了数千年的偏见早已流淌在血液里。“须子”从一出生就必须要背负这种“低级异族”的身份压力。
而观测能力，则是命运为我们这些“须子”点亮的一盏灯。
观测技术，是神界现代文明大爆发的基础，是当前的时代最重要的技术。通过观测，神界可以洞察到另一个世界，那是一颗和神界一模一样的星球，那里的大陆和海洋与神界几乎一致，那里生活着数十亿人，他们把那颗星球叫做地球。
那里的人和神界的人别无二致，但是非常短命，能活过100岁的屈指可数。
那是一个满是须子的世界。
在须子的世界里，只有幻想中的神仙才能长寿永生，肉体凡胎只能做人。每个人都渴求成为神仙，每个人都渴望长生不老。神界和人界的叫法也由此开始，神界高血统值的人开始以神自居，百分之百纯血统的人多半是能活上千年的古神。
但是观测须子的世界，越高血统值的人看到的越是模糊的雾，反倒是我这种极低的须子看得越是清晰。
借于这种能力，须子第一次被时代所需要和认可，是当下我能读大学、在城市里自由生活、找工作以及平等与人交流相处的主要原因。
作为一名家境贫苦的须子，观测是我必须要学好的技术。学校里开设了观测理论课作为专业必修，但受迫于高血统值学生的压力，观测实践课只能作为选修且不纳入学分。在学校的几年，我也是上课加自学，到处想办法找昂贵的观测器材去实操体验。
我推开观测室的门，黑漆漆的，观测理论的第一章就特别强调，一切观测人界的行为都必须在暗光的环境中。强光不但会使观测一无所获，还会损害观测仪器。当然，现在最先进的观测仪已经不会那么容易受损，但基本原理还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