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创意会
上一次这样狼狈地逃离，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当时女朋友的爸爸指着我说：“我的女儿虽说普普通通，但她怎么说也能活上三百年，而你就算家财万贯，活到80岁也走不动路了。你要拖累死她吗？像你这样的低值人，本本分分找个差不多的不好吗？要老一起老，要死一起死。你离我女儿远一点，否则我对你绝对不客气。”
我没撑住几分钟就逃离了和他交谈的操场，也彻底死了继续那段感情的念头。那个女生名叫木子菁菁，血统值高达81，是个妥妥的高值神族。菁菁酷爱读人界的古籍，尤其爱中国的《诗经》。她说“菁菁”的意思是“有杕之杜，其叶箐箐”，是诗经中的名句。我并不了解诗经，特地去查了查，发现“菁”字的意思是“韭菜花”，便以为她喜爱韭菜，每每在食堂遇见，我都会特地打一份韭菜送给她。
菁菁主动追的我，说实话她并不是个外表出众的女生，没有美艳的脸庞，也没有傲挺的身材，但是很温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慢慢我就习惯了这种舒服。当我知道她的血统值比我高出一大截的时候也和她坦白过，我是个低值人类，寿命不到她的三分之一，但菁菁很轻松地说没关系，我要是先死了她可以再找一个。
是的，菁菁就是这样实事求是地让人舒服，让人既不会背负道德压力，也不需要用虚伪来保护彼此的颜面。
自从菁菁的爸爸来找过我之后，菁菁和我也断了联系，即便偶尔在校园里遇见，也只是礼貌性地微笑，好像我从来没有请她吃过韭菜。
从易神逃离后，我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一夜，这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和我在学校里想象的完全不同。我不是应该出现在神星的高档写字楼里，穿着昂贵却低调的衣服，喝着特别口味的咖啡，时不时随口说出一个惊天的创意吗？我不是应该经常用一句震惊所有人的广告语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品牌起死回生吗？我不是应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身边环绕着环肥燕瘦各色美女吗？
那才是我作为一个广告人的样子。
那才是我被神尊重的样子。
“叮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几乎震穿了我的耳膜，我浑浑噩噩地睁眼，是一个似乎见过的陌生电话。
“倦之吗？我是易神的红莲，你怎么还不过来公司？是不过来报到了吗？”
我眯着眼看了下时间，上午9点半。
“你要是不来了我就把你划掉了。”电话里的红莲说。
“别，我来，我马上就到。我……我昨天……”我在脑中飞速思索能搪塞的理由。
“那你快点儿吧，刚魏总还在问你，让我转告你要是不来了记得去把面馆的钱付了。”
我急匆匆赶到公司，蓬头垢面，眼屎还卡在眼角。红莲看了我一眼，嘴角朝会议室的方向指了指。
昨天老魏在白板上写的东西全部被擦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奎木狼广告创意会”的大字。几个人像昨天一样围在会议桌边，雪姨正在说话。
“奎木狼在人间几乎没有供奉，也没有几个地方有朝拜的习俗，知名度倒是有一些，但并没有产生任何效益。而且，奎木狼的知名度全部来自于《西游记》。在西游记里，奎木狼虽然是星宿下凡，却是个淫荡的妖精，这反而加深了他在民间的负面印象。从市场分析的角度，奎木狼本身虽然是古神，但和新造一个神从性质上是一样的。”
老魏看到了我，没什么反应，我悄悄在角落里坐下，掏出记事本和笔。
“我说一下关于奎木狼定位的思考。”大麦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接过老魏手中的笔。
“在二十八星宿体系里，奎木狼的定位是西方第一星宿和吉神。西方第一星宿这个定位是有问题的。西方在人界尤其在中国文化中并不是一个正面意义的方向，西方代表日落，代表黑夜来临，还代表曾殖民者和侵略者的资本主义社会，是个令大部分人不喜欢的方向。上西天，在民间是对这个人去世的一种不尊敬的说法。所以，从吉神这个方向突破，我认为比较合理。”
“我不赞成。”荣姐打断了大麦的话，“吉神虽然是一个正面的、有利益的功能定位，但数千年来，代表吉祥好运的神仙已经过于饱和，严重供大于求。在中国文化里，大到观音、弥勒、福禄寿三星，小到喜鹊、四叶草、左眼皮跳，都被定位成吉祥好运。想在这个领域里硬分出一块蛋糕，其成本可想而知，而效果也未必能保证。”
“荣姐说得有道理啦，如果奎木狼要打入吉神的圈子，我们的渠道资源很难保证广告效果啦。”平哥附议道。
“而且，奎木狼不是出不起广告费吗？我们垫资根本不现实，工资还没发全呢。”荣姐翘起穿着皮靴的腿，黑长直的丝袜特别引人注目。
“那你有什么想法？”老魏问荣姐。
荣姐靠在椅背上，大声说：“我的想法很简单，做小众定位，聚焦奎木狼本身的品牌名称，缩短认知路径，让一部分特别属性的人先形成小圈子。”
“比如呢？”老魏问。
“狼文化。”荣姐说。
“详细说说。”
“好。在人界地球的各个国家、民族和地区中，狼都是出现率很高的兽类，不同的地域文化里，狼也代表着不同的东西。但我们还是先聚焦在中华文化和中国境内，在中国人的世界观里，狼同样具有多面性。正面形象包括速度、力量、忍耐等，负面形象包括残忍、暴力、狡猾、贪婪等。这些特征，都源自于狼这种生物的生理本能。要觅食、生存、繁衍后代，就必须在自然环境中做出牺牲和选择。狼要适应环境，人类也同样如此，所以我的想法是让狼成为社会竞争的一种象征，奎木狼代表着赢下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