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下无武
“学武最终的目的，在于天下无武。”卫孤云正色道。
“天下无武？”
“正是。武学之源实源于争斗。民与民争竞不休，国与国征战不息。争斗则必然诉诸强力，强力不足，则补之以格技。武学由是而生。然恃武好武，今日你杀了我的父亲，明日我就要杀你报仇，后日你的儿子又要杀我报仇，循环往复，不仅不能除尽天下不平，反而是天下祸乱根源。
“照师父说，武学之源既是争斗，那为何学武又是为了天下无武呢？”莫小易问道。
“武学之道既因争而起，则即使如我辈侠义之士也难免心存争斗之心，行事偏激，下手狠辣，戾气暗生，以至壮士一怒，流血漂橹，非但有违侠义初衷，也极易堕入以暴制暴的因果循环，学武之人不可不戒。是以所谓除暴安良，平天下之不平事终是小道。”
“那大道又是什么？”
“大道在于止战，战止则安，安后可有教化与法度二端。教化，则人心不做非分之想；法度，则事有曲直，赏罚分明，公平自现。若天下承平，民心安定，法度有矩，纵令有作奸犯科者，自有有司判断公道，有何奸恶之徒需要我辈以武惩戒之？到那时何需有武？”
“师父的意思是说，靠着武功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只是实现道义的下策。我们学武之人该追求的是平息战端，安定天下的大道？天下安定了，我们也就无用武之地了。”莫小易说着，又想起临别之时莫四的叮嘱。
卫孤云颔首笑道：“孺子可教，其中道理，你日后慢慢思量。前日听说你曾接申屠虎三掌，今日为师就先考校考校你的紫微功。”
莫小易看着卫孤云，跃跃欲试。卫孤云指向一座石桩对莫小易道：“你用全力击打，看能否将其震裂。”
莫小易心道自己曾将丁一枭手臂打断，又让申屠虎身受重伤，震裂这个石桩应该不难。当下面向石桩双足站立，暗暗运起紫微功真气，凝力于掌，倏地拍出。哪知势大力沉的一掌拍到石桩之上，石桩竟然毫发无损。
莫小易微微皱眉，一掌再次拍出，石桩仍然毫无异样。他一时心中纳罕，不知所措。
卫孤云道：“小易，你这一掌力量虽足，但紫微功却使错了。”
莫小易不解道：“我正是按照叔叔传授心法运功，如何错了？”
“运功心法是没错，但是运功之意却错了。”卫孤云道，“你还记得你击退丁一枭情形吗？”
莫小易挠挠头，想了想道：“击退丁一枭时我身陷困境，不经意用臂格挡，将他击伤。”
“是了。骆兄传你紫微功之时就说过，紫微功以道家为根基，讲求清静无为，是以运此功要旨正在于不经意。”
“那……那岂不是说，只有误打误撞才能发挥紫微功的威力？”莫小易有些愕然。
卫孤云忍不住笑道：“自然不是。《道德经》云，‘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你适才一掌，凝聚紫微真气，心中存着力震石桩之心，这便是争念。争念一起，便与紫微功清净无为之意相违，真气之力反而受到牵绊，无法发出最大的威力。”
“那我应该如何做？”莫小易仍是费解。
“运功之时，心神宁静，眼中有敌，心中无敌，因势利导。”卫孤云说着，走到石桩之前，气定神闲立住，一掌轻拍而出，落在石桩之上。看似轻轻一掌，却听咔的一声，石桩自顶部裂出一道细纹，进而遍布整个石桩，瞬间石桩崩碎，细石洒落一地。
莫小易双眼圆瞪，张着嘴巴惊愕不已：“师父，您也会紫微功。”
卫孤云微笑道：“为师不是对你说过，我与骆兄算半个同门。当年曾得无极道长照拂，传过我紫微功。来，你再试试。”
莫小易点点头，换了一个石桩站立，默记卫孤云刚才的点拨，微合双目，运起紫微真气，不去想眼前石桩，任真气在体内游走不加刻意引导，真气运转数周，宛若一条游龙，缓缓凝于双掌。此时，莫小易一掌拍出，击中石桩。
咔——石桩裂开，一道深纹贯通上下，散出几道细纹。
成了！莫小易喜滋滋的看向卫孤云。
卫孤云微微颔首道：“先前几番取胜，源于你心地纯良，运功上其实懵懂。你这一掌，算是粗通紫微功之意了。”
莫小易又按所悟反复练习，一时间场中数个石桩都被他一一震裂。可怜这些石桩矗立多时，今日一起毁于莫小易掌下。莫小易少年心性，第一次迈进武学门槛，欣喜之情远远胜过当日击败丁一枭和申屠虎之时。
卫孤云见莫小易内功扎实，悟性又高，心中甚是欣慰，便道：“紫微功你已达通络境，再达齐物境却不容易。你既已知心法，今日又初解运功之意，今后切忌贪求冒进，只需次第修习，自有水到渠成之日。”
莫小易点点头说道：“不知师父您修到了何境？”
卫孤云道：“为师已达养生境，距离逍遥境本已不远，却因俗务太多，东奔西走，无法静心，是以进境停滞不前了。眼下你年纪轻轻已达通络，终究会超越师父的。”
说着，卫孤云从树上折下两支树枝，砍去枝杈，递给莫小易一支，说道：“为师再传你一套剑法，名唤摩云剑。这套剑法虽不如望月剑玄妙，却也是为师集生平所学所创。”
莫小易一直对学剑心向往之，见卫孤云欲传剑法，自然不胜欣喜，只是对手中持的不是真剑有些遗憾。
卫孤云似看出莫小易所想，淡淡笑道：“待你剑法有成，还怕没有剑可使吗？”
卫孤云的摩云剑法是他早年间修习紫微功之后所创。一日他在一处悬崖绝壁之上观云，见天上的云聚聚散散，气象万千，变化无穷，心中有感，以云之变化为形，蕴以紫微功之意创出这套剑法。剑法共分八式，每一式又分八招，与易经六十四卦暗合，变化无穷。卫孤云当下先将第一式行云流水传授莫小易。
这一式轻盈灵动，飘逸自如，宛若天上浮云，又如林间溪流，看得莫小易眼花缭乱，心驰神往。卫孤云演示已毕，又将各个招数的口诀要旨对莫小易拆解一遍。
莫小易一一记下，手持树枝，演练起来。摩云剑的剑意与紫微功契合，莫小易有紫微功的根基，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小有进境。卫孤云不住点头。
此时明月高悬，夜色已浓，莫小易却仍意犹未尽，求卫孤云继续传招。卫孤云笑道：“贪多嚼不烂，今日就到此吧。明日你随为师去一趟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