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疗伤
“事办妥了吗?”江瑛端着茶碗,只低头慢慢喝着,并不看来人。
“按公子说的,去衙门喊了凤仪楼杀人了。”甘絮一面扯下浓密的胡子,揭了人皮面。
甘絮虽是习武之人,练的也是极刚硬的外家功夫,却生的素净,一副书生样貌。江瑛觉得有趣,在帮他描面具之时,总会选些五大三粗的皮相。
甘絮收拾干净,烧了水,从青瓷罐子里取了茶叶棒江瑛添了茶。
“公子,凤仪楼今夜起火,定会惊动官府,何以还让我亲自去一趟?”甘絮倒不是抱怨,只是好奇江瑛的安排,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多年不见的公子越发让人猜不透心思。
“此处地方官刺史尹贵,虽是出身军营,却最是个怕事的,后来他跟了赵王到了凤凰城,城主之位虽然是赵王的,但实际上由他管,但他又无需管到实处,反正事事都有赵王顶着。如此,凤仪楼势大,只要没有大事他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夜走水,凤仪楼自然不愿声张,只是草草揭过,但若有人说那是杀人的官司,就算是假的,他也要去个过场,如此,凤仪楼才暂不得空来寻这李家小姐。”
甘絮闻言,朝着江瑛身后望了望,道:“是了,那位女子呢?”
“我将她交给了东方裕,他当知道该送回何处。”
甘絮奇道:“公子如何得知那是李家小姐?”
江瑛道:“她身上的料子是最上等的轻容纱,以金线暗织。颜色也是时兴的,虽说凤凰城里豪绅众多,当真正称得上富甲一方的,却只有这李员外。今年多地干旱就连进贡的料子有限,凤凰城里最大的三个布庄都是李员外家的买卖,李员外又极是疼爱这个女儿,如此矜贵的料子,定是要用在女儿身上的。”
甘絮暗暗佩服江瑛居然这么点蛛丝马迹就知道了那女子的来历。
江瑛又徐徐开口:“当然我也只是猜,是不是的,待东方裕送过去就知晓了。”
甘絮一时语塞,只得转而道:“这位申夫人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白日和夜里竟然是两副面孔。”
江瑛望着院里的池水只是不语。这世间最难得是表里如一。
申夫人名叫申含含,约莫六年前来了凤凰城。没人知道她打哪儿来,只知道她出了大把的银钱建了凤仪楼,广纳天下才俊男女,她文采斐然,且一手丹青惟妙惟肖,是城中有名的才女。且她为人亲善,时常捐出银钱接济穷苦人,加之这几年金池老母之风大盛,她带头修了金池老母的庙宇,从那时起坊间就有了传言说她是金池老母的亲生女儿。
“公子今晚脱困可凶险?”想到自己没能及时赶到相助于江瑛,甘絮心里实在难安。
“她武功不弱,我是决计打不过的,只是她话太多,又中计分了神,这才被我点了穴道。”
“公子使了什么计?”
江瑛沉默片刻,幽幽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甘絮面上用力紧紧绷了嘴角,尽量显出一副认真的模样。
正说着,后院门处传来了敲门声,甘絮去应了门,却见东方裕立于门口,怀中抱了一个披风裹就的物事。
张口就道:“在下有事相求,此处颇有不便,能否进去一叙?”
甘絮引了东方裕去厅里,江瑛换了女子装扮,以薄纱敷面,这才去相见。
东方裕道:“不到万不得已,在下实在不好叨扰玥姑娘,这位是李府千金,先前被歹人所获,如今我本该送她回府,可是如今嫌犯还未落网,只怕李府并不安全,而且眼下还有很多事想等她醒来方才确认,但她伤势沉重,思虑再三,只有姑娘这里最为合适。”
……
江瑛看着东方裕,甘絮看着江瑛。
一时无话。
江瑛冲甘絮微微颔首,甘絮会意引着东方裕去了后院一处僻静的屋子,将那李崔儿安置好。东方裕道:“我这里有些伤药,劳烦姑娘了。”一边将药递与甘絮。
甘絮偷偷望了江瑛一眼,但见他面色如常,便接过了药。
东方裕直了直身子,弯腰作揖道:“在下东方裕,自京而来,受托到此处查案,先前一直未有机会向姑娘言明,还望姑娘见谅。”
江瑛欠身还礼,拿了纸笔,写道:“见过公子,今夜好大动静,歹人可有了下落?”
东方裕道:“算是有些眉目,但一切还要等李家小姐醒来之后才得知。”继而想到方才从那贼人手里救下了李崔儿,那贼人的身法像极了先前在江瑛院中遇到那人,又对江瑛道:“这些个日子实在不太平,想必姑娘也有耳闻,凤仪楼,姑娘还是小心些的好,若有人相约,便是……便是……”
东方裕想要告诫江瑛小心凤仪楼的人,但总归觉得自己与人非亲非故,自己怎的就突然管教起人来了,踌躇间顿时面上一红。
江瑛看了东方裕一眼,挑了挑眉,徐徐写下几行字,递与东方裕。
上书:“李家小姐此番落难,可否与凤仪楼有关?”
东方裕道:“不瞒姑娘,凤仪楼确有莫大嫌疑,只怕这李家小姐就是给凤仪楼的人掳了去。”
江瑛又书:“如此,公子有何打算?”
东方裕面色沉重道:“在下此次入凤凰城,乃是受人所托前来查访李府千金下落,如今李府千金虽已寻得,但见她如此惨状,只怕其他失踪的女子怕是也……”
眼下他虽找到了李家小姐,但这案子还没完。只是不知凤凰城的地方官府若是无力查案,为何没有回报京中,实在是奇怪的紧。东方裕此番需要些人手,只是自己一人确实有些难。
停顿片刻,东方裕道:“在下明日便去衙门。”
江瑛知他想去挑明身份,以让官府配合查案,想了想,便提笔直言道:“申夫人在城中颇有名声,堂堂李府千金都能吃如此大亏,想必背后是有些倚仗的。”
东方裕点头赞同:“姑娘所言极是,此事恐怕会与官府有所牵连。”
江瑛提笔:“故而此事,不如先拖延一阵,明察不如暗访,且现下李家姑娘尚未清醒,待她醒来仔细问过,再做打算也不迟。”
东方裕知道自己有些行过急:“姑娘考虑的周到,倒是在下有些鲁莽了。”
江瑛盈盈一笑,写道:“公子过奖。”
东方裕望着江瑛竟是一呆,这才想到,她如此端庄持重的一个女子,自己这样贸然前来,实在是唐突了。连忙又弯腰作揖道:“在下今晚叨扰姑娘,望姑娘莫怪。”
江瑛写道:“江湖救急,公子不必拘礼。”
待东方裕离去,江瑛试着灌了李崔儿一些汤水,又帮她清了面上和手上的伤,上了药。
一夜无眠,天明时让甘絮去寻一个可靠的郎中。
江瑛自小在江湖走动,一向是不拘那些个俗礼的,只是这李崔儿伤的极重,身上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口子,还有好几处断骨。此刻又是昏睡不醒,若不把身上伤里的脓血排出,只怕会性命不保,她一个女子,江瑛总是不好为她疗伤上药的,想到此处,心里有些为难。
正想着,竹林后面的院墙边传来一阵铃铛响,紧接着就听闻一个女子轻笑道:“怎的还是爱这般披散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