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续3——三请母亲续
“慧娟,你回去,省得你爸知道你偷着来这儿,再打你!沃是个猪,打人没轻没重的,妈不在,你多长个心眼,包惹nia着气,省得nia打你”母亲弯下腰,替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紧锁着眉头,无耐的说。
“妈,我想你!你啥时侯回去?我一个人到屋害怕!”我终于说出了连日来最想给母亲说的话。
“妈,暂时不回去,我娃不害怕,妈不在,你只要不把沃猪脾气惹犯,他不打你的!”母亲哭了,她不断擦拭着我的眼泪。
“妈,你回走,你回走!……”我拉起母亲的手,不断的哭泣着,央求着。
“你快回去!”突然,母亲的脸变了,她大声的吼着,一把推开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边吼:“给回走!包说你到你喂家来了,省得nia知道了打你!”
看着母亲的背景,我多想冲上去,拉着她,撒一把娇,使一回性!可是我心里清楚的知道,那样做只能给自己带来责打,别无其它。
“就是的,你赶紧回去,操心你爸一时找不到你,晚上可打你呵!”二姨拉我一把说:“你爸沃怂脾气连人不一样!”
“就是的,慧娟,爷说你回去,操心你爸可到上坡来闹呵!爷一下认咧你爸的皇咧!你回去,回去了他就不到这达来咧。他啥时想明白咧,啥时来叫你妈!爷说你没事,你回去!”外公长叹一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姨们连推带拉,送我出了头门。我一路哭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道该去哪里。夕阳西下,外公家不留,自己家不敢回。我觉得自己像个弃儿一样,无家可归。站在高高土坡上,看着通红的晚霞,我知道自己必须回家,不然,晚上我又能躲到哪里。
家门口,我擦干了眼泪,捏手捏脚的向里溜,我希望父亲的头一直是低着的,没有发现我溜了出去。
“慧娟,你去哪儿咧?”父亲黑着脸第一时间吼。
“我耍去咧!”脱口而出的我两腿哆嗦,转身想向外跑。
“你光知道个耍!”父亲的吼声渐渐变弱:“你过来,……你过来!……你想你妈不?”
透过父亲的吼声,我感觉到了转机,两腿颤栗着,迈着小碎步,缓缓向父亲跟前挪动。低着头,两腿根据父亲的声音和举动,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你想你妈不?实话实说!”看到我向前挪动的父亲,低声又一次问。我不敢贸然作答。只是低着头,不吭声,手不断的折揉着衣角。
“问你话呢!你想你妈不?”父亲提高声音,不耐烦的问。
“想!”我像蚊子一样哼哼。
“想?我看你都耍疯了,你还知道想你妈啊!想你妈,你不知道去上坡去叫你妈回来!成天光知道个耍,看把你栽娃子一天包耍疯了!我叫你包寻你妈,你就记住咧?我把你个蠢猪!”
父亲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更不敢辩解,不觉间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我努力在想父亲说话的意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焦急的我只觉得那狰狞的面容和暴跳如雷的吼声越来越近。
“嗯,我把你个猪变的!”突然间,父亲的怒吼划破了寂静。几乎与此同时,我的腿已经向外跑出了几步。
“回来!跑啥呢?”父亲余怒未消,声音却小了许多。回过神的我看到父亲蹲在后院猪栅栏前,半起身,并未追赶逃跑的自己。
“就说你么大的娃咧,没长一点人脑子,说想你妈咧,还知不道叫你妈回来!”父亲咬牙切齿,极力忍耐着愤怒。我虽然紧张,却听到了叫母亲回家,心里不由得暗暗高兴。定定的站在原地,等待父亲更进一步的训示。
“你还站着哇儿,等着挨撇子(耳光)呢!”突然间,父亲蹦起身,扑过来,咬牙切齿的吼
我条件反射似的跑了,越跑心里越轻松,甚至越来越兴奋,狠不得长上翅膀飞到母亲的身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慧娟,咋咧,咋这么高兴的?”迎面的母亲看到满脸通红的我不紧不慢,淡淡的问。
“妈,你回走吧,我爸叫你回咱屋呢!”看见母亲的冷冷的样子,奔跑的我走到母亲旁边,怯生生的拉起她的衣角,仰起头说。
“妈,知道咧,你包管了!你回去吧”母亲一把推开我,转身向后院的房子走。
“妈,我爸真的叫你回走呢。这一回我是得到我爸的允许来的。你回走吧,妈,回走!”鼻子一酸,却快步追上母亲,拉着她不断的央求。
“妈不回去,你回你家屋去,这就是我家屋!”母亲背着身,不断的拍打我的手:“你放开,放开!”
“妈,你回走吧!我爸叫你回呢,我爸叫你回呢!……”眼泪一股股流下了脸庞,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心里喊:“妈,我想你!你不在家,我害怕,我害怕!……”
“你爸叫我回,我就回呢?你爸咋么伟大的!你是姓贺的娃,你回你家屋去,我就到我家屋!”疯狂的的母亲使劲掰扯我的手,一把推开我,头也不回的进了后院小姨的房间。“咣”的一声,摔上了门。
“要叫你妈回去,叫你爸自己来!叫他来请!”身后传来三姨大声的吼。
“就是的,叫贺仁厚自己来请!要不,你妈就不回去!”四姨附和着
“……”五姨推着我说。
“……”利平姨挤眉弄眼的说。
看不到希望的我一路小跑着回家复命了。临近自己家敞开的院子,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远远看见父亲依旧蹲在猪栅栏门口,低着头。红红的阳光包围着他,时间就像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我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着,嘴里念叨着:“爸,我妈不回来,我妈不回来!”。
终于,父亲抬起了头,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伸长脖子向后面看看。
“爸,我给我妈说你叫她回来,我妈不回来!……”话没说完,只见父亲怒目相睁,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嗵’的一声,一拳砸在了地上。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谁叫你说是我叫你妈回来的?你不会说是你自己想你妈,叫你妈回家吗?……”父亲极力控制着的愤怒,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只觉得那雨点般的拳头立马就会落在身上的每一处。然而,睁开眼睛,我却发现父亲依然半蹲在栅栏门口。
“我都说过咧,我妈不回来!”远远站在院子中央,我如实的回答。
“不回来?不回来,你不会哭啊!”父亲恼怒的瞪了我一眼,声音低了许多。
“我哭了,我妈就是不回来!”我条件反射似的边退边说。
父亲蔫了,完全蹲在了原地,头低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看不见父亲的动静。
“过来,给跟前走!嗯,我把你西死去,立得么远的,给芒上人说话呢!”突然,父亲抬起头,冲着远处的我吼。
心惊胆战的我向前一步一步挪着脚步,嘴里不断重复:“我哭,我妈也不回来,她还把我推倒到地上咧!”
父亲不吭声了,头再一次低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我忐忑不安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走是留。
“慧娟,你再去叫你妈回家,你就说,我爸等你回来呢!”父亲抬起头,和声细语,一本正经的说。
得令的我再一次跑去了外公家,母亲依然不肯回家。小姨们争先恐后,七嘴八舌,意思只有一个:想要母亲回家,必须父亲亲自来请。
忐忑不安的我如实向父亲汇报完外公家的决定,恐慌的等待父亲惩罚的拳头。
“没事咧,你耍去吧!吃晚饭的时候就回来!”片刻的沉默,父亲抬起头,平静的说。
我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撒腿便向外公家跑。
房间的母亲正给大姨收拾床单、包袱,她不断的欣赏,分类着。我静静的站在母亲跟前,看着她和大姨收拾。
“这不是猪手做的活么!这你都能拿出去给人看啊!不嫌人笑话?”分好类的母亲,顺手接过大姨手上绷子,皱着眉头骂:“鸳鸯翅膀绣的蹴蹴可可,线颜色搭配的咋看咋难看,绿配蓝狗都嫌!知不道用红线!结婚呢,红红绿绿的才喜庆,嗯,真个是猪手做的活么!”
“给给给,你绣的好,你绣,你绣!”大姨拉着脸,跳下炕直径出了门。
“看看看,还嫌人说她咧!我绣就我绣,人面前拿的活呢!么个样子还不嫌人笑欢,真个是没她妈的娃咧!”母亲红着脸,尴尬的笑笑,撇着嘴,冲着大姨的背影说。
“大姐,大姐!我三哥来咧,我三哥来咧!”四姨小跑着进来,惊喜的喊。
“到垯?”母亲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在前头咱大的房子,正连咱大说话呢!”
“啥时候来的?”
“来咧一会儿咧!”
“你去出去听听,看他都给咱大说些啥!”母亲推了一把四姨说。
“咱大不要我家到跟前听!才个我就是被骂出来咧。”四姨迟疑了,她向后退着,不肯向前院去。
“去去去!听去,你就站到咱大窗子外头听。马勺长到树上咧。”母亲瞪了四姨一眼,不耐烦的吼。
“你包去!蕞娃家,你跑弄啥去!”我刚跳下炕,回头的母亲一把拽住我:“坐炕上去!蕞娃家咋么爱凑热闹的!”母亲吼着便坐上了炕,手拿着活,头却不时探出窗户外向前院张望着。
“慧娟,你去把你四姨叫回来!”母亲拽过窗户口的我,不悦的说:“你四姨么,么大的人咧,弄个啥么不中用的!你看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过来!”
得到命令的我穿上鞋子,快速向前院跑去,与进门的四姨碰了个正着:“姨,我妈叫你呢……“
耳朵传来母亲的责怪声:“么大的人咧,叫你听个信,你看你些,成半晌不回来!他给咱大说些啥!……”
“nia还没说啥重点,我就多听了一时,我不呆长一点,回来给你说啥……”
“行行行!我知道咧,你再去听!”母亲不耐烦吼。
四姨板着脸,出门了,嘴里嘟囔着:“把人叫回来问呢,可是么个!那我还给你编个瞎话不成!”
“大姐,大姐,我三哥说叫你回去呢!说你没到屋,啥都行不动咧,屋也没啥吃,猪也没啥喂的,慧娟到屋没处来,没处去的,娃离不开你!哈哈……”大姨从前院来了,未进门的她老远笑呵呵的吆喝。
“叫我回去,垯有这么好的事呢!把人打咧,就白打咧?他说回去我就回去?想的美!咱大咋说的?”窗户口的母亲几乎摔滥了大姨的绣品。
“咱大肯定嫌他打你咧么!正数说着呢,我着急给你说就过来咧!”大姨站在房檐下,一本正经的说。
“那你咋不多听一时时!听雾个猪连咋么个给咱大说呢!”母亲隔着窗户推开大姨。
“咱大骂我家呢,不准人到跟前听,我也是借着端水才晃进去,立咧一会儿!”大姨坐上了炕,爬在窗口,指着门外的我说:“姐,你叫娃去,娃去,她爷不骂娃!让娃回来给你说,这蕞伙你包看人蕞,说啥一回说的清很!”
“那你到前头听去!”母亲皮笑肉不笑的冲我说。得令的我向前院外公的房间跑。
外公的屋子外面,站满了偷听的小姨。她们个个喜笑颜开,不时探出脑袋透过窗户或房门观察外公与父亲。相互学说着,模仿着,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却又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你爸来咧,你爸来咧!”利平姨指着外公的房间,异常兴奋的说。
“嘘!声碎点!操心咱伯骂!”春平姨回头白了利平姨一眼,低声呵斥。
“慧娟,你进去听,你进去听!”四姨推着我,示意着。身后一片怂恿声:“没事,没事,你爷不骂你,你爷不骂你!你去,你去!”
“我不敢,我不敢!……”看到房间内外公阴霾的脸庞,再看看父亲低垂的脑袋,我吓的向后倒着,不敢踏进外公房间半步。
“娃呀!四叔给你说,人过两天日子不容易,不能一天动不动的就打捶!人说,大象打捶草地遭殃!你看淑梅带个身子,再引个慧娟,不容易!你俩打捶,无意中伤了垯个都不得了么!这一天还惹人笑欢!有啥好处嘛,没好处!”外公在脚背上磕着烟斗,悻悻的说。
“奥!是!对,没打!就没想打捶!”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满脸陪着笑,紧张的端茶倒水,敬火。
“没想打捶,咋还打到一达咧!淑梅脸上的伤是咋来的?”外公沉着脸,抬起头盯着父亲问。
“叔,真的是没想打捶,你是不知道,淑梅的沃脾气!骂得人取不利手么!你让她,她都知不道进退么,一个劲,一个劲的逼得人都没办法咧!”父亲满脸的委屈。
院子里的小姨们听到父亲和外公的说话,她们一个个嘻嘻哈哈,叽叽喳喳,模仿着父亲赔罪的样子,笑够了,争相跑向后院,去给母亲汇报。
“出去,出去,蕞娃家,跑这儿听啥呢!有啥好听的嘛!”外公像赶鸭子一样,沉着脸不断轰着我们一群偷听人。但这根本就不起作用!所有人,总是在进进退退中竖起耳朵,偷听着,嬉笑着,模仿着。
“能知道让就对咧!淑梅是我的娃,我当然知道她的脾气,这你包急,叔给你骂她,好好的说她一顿!但你也不能再打她咧!你都不怕万一有个闪失,伤着她,再伤着娃?她就再错,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手打她的!是个这,过了这个阶段,以后要是淑梅还是个沃,你再打她,叔就不说啥咧!这会儿,是特殊时期!听叔的没错。”外公依然沉着脸,阴阳顿错的说。
“叔说的对着呢!不打了,啥时候都不打咧,有话好说好商量!没啥打的!……”父亲低个头,红着脸,带着微笑,紧声回应着外公。
“嘿!嘿嘿!把你说得就像刚从仁村走过来咧,把那个猪样子可给忘咧?nia你还不打人?你再不打人,狗都不吃屎了。我把你个猪日的……”突然,母亲疯狂的冲进了房间,向父亲扑去。
外公愣了,父亲定定的坐在哪里,一动不动,任凭母亲疯狂的拳头砸在他的头上,身上。
“四叔,你看,你看……”父亲像一个告状的好孩子,满脸委屈的向外公求助。
外公跳下炕,恼怒的呵斥着,小姨们七手八脚拉着疯狂的母亲向外退,人高马大的母亲,几个小姨都不是她的阻力,房间里霎时间混乱不堪,骂声,打声,哭声,喊声搅和在一起。我害怕极了,浑身抖索着,听热闹的感觉没有了,仿佛又置身于一场天塌地陷的打斗。
“这是弄啥呢?不嫌丢人!给里弯走,改利,把你大姐拉走,不够丢人钱咧!”外公一声呵斥,母亲蔫了,心有不甘的她被小姨们拉着,向外退着,退着,嘴里依然疯狂的骂着。
“羞先人呢,你还不打人?你不吃屎我信呢!我把你个猪下的,生生!一天光能到婆娘娃跟前要欺头,我到月子,你就打我,摔娃,你不弄啥?……”母亲死守在院子,谁也拉不走。五婆连骂带说,一群小姨死拉硬拽,母亲依然不肯离去。。
“嗯,嗯,嗯!……”外公走出房间,母亲闭上了嘴,被一群人拉着,骂着,在外公的注视下回到后院的房间。
重新坐到炕上的外公沉默了,铁青着脸,低着头。默默的拿出旱烟袋,给自己揉碎烟叶,父亲赶忙掏出打火机替外公点燃。外公深深的吸口烟,再长长的吐出烟卷,长叹一声:“唉!这娃么咋就是个这么个呢?嗯!”
“叔,你也看见咧,我没说啥么,淑梅的样子,你说……,我有啥办法呢!”父亲委屈,夸张的向外公说。
“是个这,叔给你说,叔也不留你吃晚饭咧,你先回去!也包叫你妹子们笑欢你咧,明个儿,叔给你把人送回去!今晚,叔给你把沃犟驴数说嘎。淑梅再回去了,好好过日子,再包打捶咧!”外公收起烟斗,跳下炕,郑重的说。
父亲满脸笑容,站起身,满口答应着外公,眼睛却定定的盯着我,我知道自己该回家了,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不敢拒绝父亲的眼光。他的笑容对外人来说是和蔼可亲的,只有我知道那是蜜糖包裹的刀子。
“没啥事,就叫娃到这儿耍算咧!娃几天也没见她妈咧。想咧!”外公看看我,笑呵呵对父亲说。
“叫娃留呵,叫娃留呵!……”小姨们热情的喊。
“想你妈不?……,咱爷俩不胜回!”父亲笑眯眯的,伸出手,热情的说:“回,回,回!娃回去了,我还是个伴儿!!”
我真想说:“不!我想到我喂家连我妈呆一起!”但是那句话的代价有多大,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外公,希望他能强留下我。
“叫娃回,叫娃回,娃回去了,你哥还有人说个话弄个啥的!”外公愣愣神,随机笑笑说。
在一片惋惜声中,我被父亲带回了家。回到那个昏暗漆黑的屋子,我的心跳依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