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盘龙村

缺了个耳朵又瞎了只眼的破中巴在山道上晃悠了足足大半日，才把我们带到一个不能说渺无人烟只能说鸟不拉屎的荒凉地界，下了车，一路上吐的肠子都打了结的两人差点没跪在地上，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啊，说实话，车我们坐过不少，但能把汽车开成过山车的，还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

“格老子的，这哥们儿太猛了，等咱回去的时候，就是骑猪也不坐他这车了。听说那边美利坚的火箭都开到月亮上去了，等咱们有了这实力，得让这哥们上，信不信能一下给怼到火星上去，三金你说是不是？”

我不愿搭理他，但受不了他那幽怨的眼神，才回答：“为什么要骑猪？”

老呆瞪着眼老半天没回过味来，直到我起身准备走的时候才大呼小叫：“哎，不是，你没听说我这话的重点吗？我是在说骑猪这事儿吗？谁没事骑那玩意儿干嘛。”

两人说着话，我已经在地图上找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离此地还有七八里，以我们的脚程，赶到地方估计快天黑了。

果然，连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当山坳间一片破落的村子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了。

盘龙村，位于汉江和秦岭之间的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山村，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交通信息非常闭塞，恐怕一年也难得见到一回生人。

“老海这家伙，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老呆小声嘀咕。

老海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也是我们这次来投奔的对象。这家伙不像我们两个，属于脑袋比较灵光的那种，上学那会儿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这也是让我和老呆最为愤愤不平的一点，同样时间读书，同样时间玩耍，凭啥他就能比我们多考那么多分？就凭他额头上比我们多长了两道褶子？

本以为，以他的能耐，最后肯定能成为人人羡的知识分子，但没想到后来突然失去了音讯，再得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到这陕南地区做了知青。

这年头，那些历经沧桑的下放学生无一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尽办法想回到城市，像他这样本末倒置的，不说绝无仅有，但绝对不多。

说来也让我颇为佩服，就是这样的地方，这家伙竟硬生生呆住了，三五年竟是一趟都没回去过，若不是前段时间给我写信邀请，我们也想不到会来这里。

这两年，国内的土地才开始下户，这需要时间和过程来逐渐施行，而盘龙村这种地方，还是按照原本生产队的形式在发展，村子周围的农田种植着大量的玉米，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将整个村子都包围了起来，只有一条勉强能走下牛车的土路延伸到村子。

来到了村口，两人都感觉到这个村子有些怪，一般的村子若是进了生人，不说别的，就是那些狗就像发了情似的，围着你转圈儿的跑，叫的你心里发慌。而这里却几乎听不到鸡鸣狗叫声，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找人问了路，两人顺利找到老海居住的地方。这是村尾一处不大的小院子，两间房屋整体用泥砖建造的，而在村子里，已经算是比较好的房子了，看得出他在村子里的待遇和地位还算不错。

可不要觉得那些知青来到落后的村子里会受到多么高的拥戴和尊敬，诚然，对于那些真正用心生活和经营的人来说，还是很受欢迎的，但是有些人来到这里，自觉得高人一等，不愿干活不说还要受到村民们集体的“供养”，那就不受人待见了。

敲了门，却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一个年轻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模样清秀，有些羞怯的看着我们二人。

我和老呆对视一眼，这一瞬间，我们都好像明白老海为什么愿意一直就在这个地方了。

老海不在家，听说出去办事了，离这儿不远，一时半会就能回来。

果然，就在天色将黑之时，行色匆匆的老海终于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对于我们的突然造访，老海明显高兴极了，毕竟离家数年，乍一看到儿时的玩伴，自然情绪翻涌。只是一开口，却让我颇为意外。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我一愣，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又反应过来。轻拍了拍老呆的肩膀，率先开口回答，并没有说我们是为了避风头来的，只是说闲得无聊又想起他这个老友，所以过来看看。

老海也没有起疑，连忙招呼我们进屋坐下，然后又让女子去准备饭菜。

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女子就是老海如今的媳妇，叫青荷，他们是在外面认识，也是为了她老海才决定来到这里，现在两人已经结了婚，但还没有孩子，不过显然老海准备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虽然没有什么好菜，酒也是从别家借来的烧酒，但对于重逢的朋友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虽然三人聊的非常开心，但不知为何，从老海的眉宇之间，我总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愁绪。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欢迎我们贸然打扰，但很快我发现并不是，对我和老呆的到来他是打心眼里高兴，所以应该是因为别的事情。

到了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老海，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是不是碰到什么难处了？”

“有这么明显吗？”他摸了摸脸，随即苦笑一声。到底是知根知底的人，他也没有瞒着掖着，借着酒劲，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这事得从几十年说起。

解放前，盘龙村便一直存在，因为这里交通闭塞，即使在混乱的抗战时期，这里受到的影响也没有外界那么大，唯一的麻烦，也就是离这里十多里的山匪偶尔路过这里时骚扰一番，但因为这里实在太穷了，根本没有什么油水，后来就连那些山匪也不爱来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突然闯进了村子。

那人三四十岁，因生着一张大嘴，自称王天嘴，一来便说这里是一处风水宝地，所以要在这里定居。村民大都不乐意，但因为这王天嘴来时腰间别着两把盒子炮，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于是，这王天嘴便在村子边盖了两间茅屋，就这么住了下来。

开始一些年，这王大嘴虽然强势了些，倒还好相处，村子里谁家有个事或难处，他都乐意帮忙，村民也就慢慢接受了他。

但随着年纪增长，这性格也逐渐开始变得乖张怪异起来，甚至到了最后几年，俨然就变成了这盘龙村的一大祸害。

比如谁家丢了一个鸡或土狗突然失了踪，甚至拴在棚子里的种牛突然丢了个蛋蛋，指不定在他家的饭桌上就能找到。又或者，这盘龙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上茅厕或洗澡的时候，指不定他那双眼睛就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甚至有一会，村口老文书家的二儿子娶媳妇，洞房花烛夜小两口子正在床上办正事的时候，这老家伙竟直接从人家床底下爬了出来，直吓得人家小两口半年都没敢再同房，气的老文书都差点驾鹤归西。也不知道这老孽畜哪里那么大的邪火，若不是他喂的那只大黑猫是个公的，都怀疑是不是也遭了他的毒手。

其实这村子原本也是鸡鸣狗叫热热闹闹的一个村子，这两年在这老混账一番折腾下，才变得如今这模样。

可奇怪的是，就这么一个人神共愤的主儿，唯独从来没有为难过老海，还对他颇为照顾，甚至隔三差五还会隔着院子扔进来一条鱼或半只山鸡。

按照王天嘴的说法，老海是读书人，与这穷山恶水的刁民不同，天可欺人不可欺，不然会遭报应的。

而老海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是在他的努力斡旋之下，王天嘴虽然越来越混账，所没有被人打死，勉强在这盘龙村留了下来。

可就在三天前，这王天嘴终于寿终正寝了。几年前他将村口一株老槐树锯断弄了回来亲自给自己打了一口棺材，这天被人发现躺在棺材里，已经死去多时。

于是麻烦就来了，对于王天嘴的死，整个盘龙村的人与不拍手称快，弹冠相庆，就差点没放鞭炮庆贺了，至于后事，自然没人愿意帮忙料理。但人死了总是要埋的，老海知道王天嘴在后山盘龙沟给自己选了一处墓地，但是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将棺材弄过去，就这样，一放就是三天。

所以这两天老海正愁这事儿，虽然此时天气不太热，但尸体若放的时间太长，也难免会腐坏，如果再不尽快埋葬，过两天臭味都要飘出来了。

听得出来，这老头的确是弄得天怒人怨了，不然，人死如灯灭，若不恨到极点，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说到这里，老海突然想到什么，顿时满脸希冀的看向我二人，一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