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骨气
这是巡夜的兵卒。
原来萧平安与李孝出去后，两人一路隐藏行迹，并没有被巡夜的士卒发现。此时医馆都已经关门了，李孝便带着萧平安到一个大夫家敲门。
大夫没被敲出来，倒把巡夜士卒没多久，就被巡夜的士卒发现了。
“犯夜”的罪名，要被笞打二十下。
十几个人长戟相向。
萧平安急忙解释，为家中老人延医请药，不得已在街中行走。
巡夜的士官倒也没有太多为难，等那大夫被李孝开天辟地似的阵仗叫出来，就派了个士卒跟着他们一起去，以防作假。
李孝进屋看到屋子里的情形，那个气呀。
“你不是说不能移动我娘，怕中了风邪？你对我娘做了什么？”
陈大夫没好声气地进了屋，把李孝推到一边：“嚷嚷什么？病人面前比谁嗓门大，好快点送她去见阎王呢？”
向晚听了，忍不住看了眼这大夫，这老人家口无遮拦的，没少被病人揍吧？
这老人家还是很有职业道德，没等喘匀气息，就去帮李母把脉。
“大夫，老夫人刚刚吐出一口浓痰，人就清醒了些，还同我说了几句话。”向晚说话声音很小，生怕打扰大夫把脉。
门外士卒撩帘往里看，看到真有病人，却也不离开，门神似的堵住门口。
萧平安想了想，从怀里掏了十几个铜板递了过去：“兄台辛苦了，下了值，买完热汤喝吧。”
士卒不接，只抱着长戟堵着门。
民不与兵斗，萧平安无法，又掏了三十文钱出来。
那士卒冷哼一声，嘀咕了声“穷鬼”，把铜板收进自己怀里，走出了李家。
李孝正一脸怒容对着向晚，见萧平安走了进来，想起他的手段，便不敢出声，只问大夫自己阿娘的情况。
“看这症状，乃急火迷心所致，气滞痰生，心主神志，心受邪而神志不清。不过老夫人病症倒不严重。我开个方子，明天去药铺里抓药，连服三日，三日后老夫再来看。”陈大夫帮李母扎了几针，刷刷几下写好了方子。
李孝千恩万谢地接了，对方却捏着药方不松手，李孝扯了几下，也没扯过来，不禁疑惑地望着他。
“啪”，陈大夫一巴掌拍在了李孝手上，李孝忽然明白了，面皮顿时涨得紫黑——他没有钱。
“能不能宽限几日？我……我过几日把银子送到府上。”李孝的声音几不可闻。
陈大夫冷冷一笑：“我是开善堂的？都不给诊金，我喝西北风？五百文钱的诊金你都给不起，那这一两银的药钱，你更给不起，还要这药方做什么？”
向晚听着，不觉咂舌，换算一下，两百多块的挂号费，五六百块的药钱，果然从古至今，看病最难。
以前老百姓说“救护车一响，一头猪白养”，此时真是“药箱一打开，肥猪都白养”了。
李孝心中一片凄然，攥着药方的手不敢太用力，怕给扯断了，又不肯松开，汗都急出来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手掌中躺着二两银子。
“李兄，今晚我们没有住处，想借宿一宿，这是房钱。”萧平安这散财童子，不，散财壮汉，要是张婆子在这里，估计要揪着他的耳朵骂了。
李孝眼眶红了，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了；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跪了！
萧平安哪会让他跪下，挡住他的胳膊，他便跪不下去了。
“萧兄，大恩不言谢。”李孝粗鲁地擦掉泪，抓过银子，拽起那大夫就往外走，“我去抓药，再麻烦萧兄和小娘子帮我照看一下老母。”
“明日你自去就是了，放手！你揪着老夫作甚！”
“我哪里等到到明日，现在就去抓药，诊金药钱都给你了，再啰嗦，老子一把火烧了你家医馆跟药铺！”陈大夫挣扎的声音越去越远，李孝的恐吓声也越去越远。
李孝威胁大夫，砸开药铺抓药，靠着药方和抓的药，大摇大摆穿街走巷，这些都按下不提。
向晚坐在八仙桌前，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萧平安看着既是好笑又是心疼。可这李孝不在，病人躺在床上，怎么让她好好睡一会呢？
靠窗放着张藤椅，萧平安轻轻推了推向晚，叫她过去歇会儿。
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眉微蹙，红唇嘟起。
萧平安盯着看，有些痴了。
他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短短几日的相处，全然不一样的人，却让他更放不下她。而这情意，只能深深埋藏在心里，半分不能表露。
向晚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个女子，长着和她现在一样的脸，她满脸哀戚，从船上跳到了水里。
向晚想伸手去抓住她，徒劳无功。
破碎的是那深不见底的江水。
“水……”一声呻吟将萧平安惊醒了，迅速奔向床边。
李母并未完全清醒，只呻吟着要喝水。
萧平安倒了一杯水去喂李母。他哪里做过这个，水顺着李母的嘴角都流到了枕头上。慌不迭把杯子丢到桌上，又去找东西来擦。
“萧大哥，我来吧。”向晚重新倒了半杯水，让萧平安扶李母坐起来些，小心地喂着水。
“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萧平安有些懊恼。
向晚莞尔一笑，拿起李母放在床边的手绢，轻轻擦拭着她嘴角的水渍。
李孝回来便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起下午自己的行径，想起唱歌时的得意，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二位，多谢你们了。萧兄，你的银子，你对我的恩情，我一定加倍偿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此时的李孝，满心的感激。
“李兄言重了，你快些给老夫人熬药。我们便先告辞了。”银子拿回来了一半，人家家中有病人，也不好继续待在人家家中。
李孝见萧平安身手不凡是个好汉，还古道热肠，出银子救了自己的老娘，心中早就起了结交之心：“我今晚睡柴房就是，你们夫妻二人就睡我屋里吧。”
这误会可大了，向晚赶紧要解释，萧平安使了个眼色给她，抢先说道：“那我二人心中如何过意得去。我们睡柴房就可以了。”
向晚也连连点头，睡大男人的床，这个大男人还是个乞丐，谁知道床上有没有虱子之类。她就窝在驴车上睡，挺好的。
李孝带着二人走了出去。
一出去，他就又道谢又道歉。
“此事就此揭过，休要再提。李兄带我们去柴房即可，多谢你今晚收留我们。”萧平安跟在他旁边，执意要他带路去厨房。
李孝没办法，只得带他们到了柴房。萧平安也不用他多张罗，跟他要了张席子，把驴车上的被子抱下来，铺在上边给向晚睡，自己又靠在门边守着。
李孝心里急着去熬药，当下也不惺惺作态，自去忙活了。
向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几天，萧平安都没有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赶路也全靠双腿，便忍不住对萧平安说：“萧大哥，要不今晚你睡这里吧，我在门边靠着打个盹儿，白天我还能在车上睡。”
“快睡吧，你今天走了那么久，明日又要赶路。”自己一个糙汉子，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向晚想起做的那个梦，辗转反侧，却没有闺蜜可以倾诉。男颜知己？看看门边的山里汉，还是算了吧。
不去想了，管你前生今生，原主现主，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