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张婆子再会容嬷嬷
“哟，今日出门乌鸦叫，我还想着又是啥腌臜晦气事要发生呢。原来在这里应验了。您这又掐着饭点过来，上回没占着便宜，这次又想来我家打秋风呢？”张婆子从堂屋里出来，没好声气说道。
“呔，你这老虔婆，满嘴放屁！我们可是永新侯府的……”一个婆子上前怒骂。
张婆子上回在她们手上吃了点亏，这回见着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先在廊下抄起那长长的竹扫把，然后才在言语上找补回场子：“管天管地，管不着我拉屎放屁！这房子可是我家的，三番四次不请自来，什么永新侯，便是永旧侯也没有强闯民宅的！说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你们没理！再不滚蛋，可别怪老娘手上的扫把不认识人！”
向晚听张婆子大嗓门叫嚷着，怕她一对五会吃亏，赶紧从堂屋的墙根处抄了把高粱扫把，也冲了出来。
婆媳二人第一次并肩作战，组成了一支虽人丁单薄，气势不弱的扫把军团。
“张大嫂子这是做什么？好像我是那强盗贼人。我今日真是来登门致歉的。上回失礼了，您莫放在心上。”容嬷嬷堆着一脸假笑，那表情像吞了十几只苍蝇，却又要演出吃了十几口糖。
她朝院外拍了拍掌，一个妙龄女子下了马车，拎着四色礼盒，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丁香？！
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了，刚结了痂。左腿似受了伤，重心都在右腿上，就这么一高一低地走近前来。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容嬷嬷接过四色礼盒，递给张婆子。从丁香进门开始，她的眼睛就一直往向晚那边瞟。只要向晚脸上露出一丝不妥，她便能确认眼前脸色蜡黄的女子，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可惜，向晚的脸上只有对陌生人的警惕，以及乡野村妇见到富贵豪门时的自惭形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让她抓住。
乍见丁香那狼狈的模样，向晚确实有点惊讶，幸好张婆子往她身前站了站，挡了容嬷嬷片刻。向晚神色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容嬷嬷当初的虚情假意，令她深深知道，不可轻信别人，丁香满身满脸的伤，亦可以是引她上当的苦肉计，断不可软了一丝心肠。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婆子此时举着扫把，颇觉得有些不妥。
对峙了一会儿，见张婆子不接礼盒，向晚这边又没有一样，容嬷嬷便笑着把那礼盒往张婆子眼前递：“张大嫂子放心，我就是觉得嫂子是个爽利人，没别的意思。”
张婆子见了那一大摞礼物，神情有些松动，那高举的扫把慢慢放下了。
向晚心中有些着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有心想提醒张婆子，却又怕一开口就漏了陷。
张婆子终是把扫把扔到了一旁，换了张笑脸，一把接过那礼盒，掂了掂分量，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堆成了一团。
“坐，里边请坐。莫向晚，你个没点眼力见的蠢货，举着个扫把当门神呢。快去给客人烧些水来泡茶！”
向晚闻言，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看了张婆子一眼，这才把举着的扫把放下，进灶房去烧水了。
容嬷嬷毒蛇一般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突然出声唤道：“孟晓婉！”
向晚走得稳稳的，头都没回，只紧抿的唇泄露了她的一丝紧张。
“嗐，你看我，叫错了。这位大娘子，我们都有些渴了，可麻烦您稍快些。”容嬷嬷收回目光，打了个哈哈，跟着张婆子进了堂屋。
丁香进来，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此时跟在容嬷嬷身后要一起进去。
容嬷嬷忽然转头对她吩咐道：“丁香，你去给那位大娘子打打下手，多寒暄寒暄，别不知礼数。”
容嬷嬷话中有话，丁香攥紧了拳头，应了一声，转头去了灶房。
向晚见她跟了进来，没有说话，只忙着生火烧开水。
丁香看着她熟练地把火点着，熟练地提着一壶水挂在那钩子上，泪水奔涌而出：“娘子，我……我是丁香啊。娘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容嬷嬷的，我不会出卖你的……”
向晚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眼中无风无浪，她打断丁香的话，说道：“这位姊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声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浑然不似她之前如黄莺般清亮的嗓音。
丁香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真的是自家的大娘子吗？这声音……
向往亦吓了一大跳，心里却闪过一丝狂喜：张婆子给我吃了什么药这么神奇，这声音……
“灶房烟大，您出去稍等片刻就好。这乡下灶房，是我这种低贱农妇来的地方，可不敢脏了姊姊高贵的脚。”向晚放下心来，现在便是那孟知县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敢开口怼人了。
丁香见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静立了一阵，默默退了出去。
“哎呀，这位嬷嬷，实在不好意思，家中贫寒，连个完整杯子都找不着，您可莫嫌弃。”向晚烧好了水，专门挑了个有缺口的茶杯，给容嬷嬷倒了茶。
听着向晚这被火烧过的嗓音，容嬷嬷鬓角太阳穴跳了几跳，以眼神询问丁香，却见丁香摇了摇头，心中仍不死心，说道：“孟大娘子，好久不见了。嬷嬷我可想你得紧了。“
向晚心中一紧，面上不显，收起笑容，冷冷道：“这位嬷嬷好没道理。您是人老了耳背，没听我婆婆唤我叫莫向晚么？若是故意叫错我名字，那向晚倒是问上一问，不知嬷嬷来自簪缨之家，此番做作是为何意？”
“可不是，名字都记不住，连个乡野村妇都不如，怎么在贵府当差的？怕不是没少给主家添麻烦，没少挨骂吧？”张婆子附和着，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容嬷嬷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好半晌不说话，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往向晚脸上捏去，嘴里说着：
“都是老熟人，何必戴着面具示人！”
“你这老虔婆做什么！”张婆子大喝一声，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向晚躲闪不及，容嬷嬷一把捏住了她的脸，只觉触手升温，用力往外一扯，竟不似戴有人皮面具，不禁愕然。
她犹自不愿相信，伸出另一只手却扯向晚另一边脸，双管齐下，扯得向晚眼泪横流，抓住容嬷嬷的手拼命拽开。
容嬷嬷反手握住向晚的右手，一把把那袖子捋起，呈现在她眼前的肌肤，和脸上、手腕上一般模样，都是蜡黄的，并不像她想象中，里边会是雪白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