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争与不争
万寿宫再度冷清起来，一场雪之后，李芳命人将宫内宫外的积雪扫干净，自己却是在紫禁城门口等着一个人到来。
寻常小太监见了，不免心中吃惊。在他们眼中，自家老祖宗就是天，大明上下，没有几个人配自家老祖宗亲自接待。
可当他们看到来人容貌，却又觉得理所应当。大明上下有权的人他们熟知，哪怕新入宫的小太监，也能轻易将一个人跟一个名字对号入座。
“许久不见侯爷，侯爷倒是精神许多。”
李芳站在陆子吟身边，他们一边往万寿宫走去，一边谈笑自若。朱红色的宫墙里面，回荡着二人的声音。
“精神？近些日子无甚事情可做。在草原上面便开始养病，前后十余日，倒是空闲了许多，比不上李公公终日忙碌，苍老了许多。”
“宫内事务繁杂，上下都要操心，比不得侯爷过的自在。这几日我听黄锦说，北面风光跟南边不一样，也想去看看。”
李芳微微笑着，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司礼监上下由不得他不作为。
最近数年，平西侯异军突起，皇帝的心思也纷乱起来，他也捉摸不透，开始寻找后路。
太监的路也简单，要么死在京师，要么去南京看守太祖陵寝。
“北面风光四季不一，公公想去的话，等春天便可以巡视我大明疆土。”
陆子吟心中狐疑，嘴上却是顺着李芳的话说下去。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这是李芳所想，还是待会即将见到的那位心中所想。
“春天，咱家倒是也想看看人间二月天，去外面看看。”李芳微微颔首，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现在他还舍不得自己手中的权利，也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还有那么几分情面。
“公公想去，迟早能去。”
陆子吟由衷的说道：“我大明之美，所能看到的人却是不多。这宫闱内外，应当有人能够去看。常安公主，裕王殿下，都看过许多河山。宫里面的人看的越多，便越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也知道如何治国。”
李芳笑笑道：“可惜陛下不能出去看看，只能由我们这些眼睛去看看。”
“李公公是我大明栋梁，有些事情李公公去做，就够了。”
皇帝的眼线便是司礼监，锦衣卫，大明文官武将。
其中最受信赖的自然是司礼监。
眼下司礼监大太监，跟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嘉靖没当皇帝时的自己人，亲信当中的亲信。
可眼下。
陆子吟叹了口气，察觉到了不对。
李芳这样的聪明人，若非是看到了不对，不然也不会激流勇退。
司礼监那么多太监，能够巡守四方，去看看大明各地的人，海了去了。司礼监排名第一的大太监，内廷内阁首辅李芳去巡视地方，只能说他在嘉靖心中的分量不足。
呸，狗皇帝。
陆子吟心中暗骂，庆幸自己没有跟皇帝走得太近，而是一直与之保持距离。
严嵩被赶到江南做事，徐阶在朝堂上面看似光彩，实则一点权力都没有。眼前的大太监也在考虑自己的后路，满朝文武，对嘉靖的信心几乎为零。
陆子吟一时间都不知道问题究竟是出在嘉靖身上，还是嘉靖身上。
哪朝那代的权力制衡，都少很会像现在一样，上下斗的起劲。
嘉靖收拢皇权诚然一开始是为了对抗文官，现在文官领袖换了好几个，他的目的也从对抗，变成了维持权利。
他宁愿朝堂上面的大臣什么都不做，也不希望他们手中的权力增加。
皇帝态度如此，大臣自然是明哲保身。从现在开始到万历，首辅没有一个好当的。
数十年间，大明吏治愈发崩坏，走向灭亡。
可以说，在明末小冰河时期之前，大明已经死了，只不过大明的躯壳还在，无数人希望大明继续存在。
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大明，而是大明存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有法理性，也有人保护他们的利益。
大明没了，大明士绅的一切都会消失。
“陛下心情如何？”
临近万寿宫的时候，陆子吟看着那一间间宫阙当中的点点白烟，忍不住问道。
李芳闻言浅浅笑道：“我本以为侯爷能够泰然自若，不去问这等琐事。不曾想侯爷还是问了。咱家实话实说，侯爷去的话，陛下的心情未必会有多好。南边僵持住了是其一，土司造反才是关键。”
“土司世代饱受皇恩，此番叛乱让陛下十分担心。南边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苗人叛乱，播州，贵州的土司们，会不会掀起叛乱？”
陆子吟也不禁沉吟，这个他也不知道，播州作为万历三大征之一，叛乱牵扯之广不言而喻。眼下播州还未叛乱，大明对播州的控制也微乎其微。
土司治理地方，大明只有册封权利。说白了，土司就是国中之国，除了要听命于大明之外，内部就是独立王国。
“此事还得严阁老并锦衣卫才能说清楚。在下去的地方不少，但都是长江以北，南方着实不够了解，不敢贸易评价，坏了陛下大事。”
陆子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插手此事当中，免得言多必失。
南方情况自己虽然不知道，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了解情况不代表不能平乱。
尤其是那些大明边塞偏远地区的土司，根本不是大明对手。他们之所以能够存在，单纯是因为本地汉化不足，地方山高路远，地势险峻。
任何能种地的好地方，大明都会将其纳入囊中，而不是让土司治理。
如今大明土司都在西南地区，这些土地后世都是穷山恶水，当下更是如此。没有大量良田，自然没有被纳入直辖。
“此事应该，若是陛下问询，还请侯爷慎言，莫要贸然牵扯其中。”李芳也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不愿意让陆子吟插手其中。
“公公说错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陆子吟现在是大明官员，便牵扯其中。想要置身之外，那是白日做梦。”
“咱也是大明人，跟大明休戚与共。”
李芳深深看向陆子吟，就看见那小子笑呵呵的说出一本正经的话。
是啊，人在这宫苑当中，谁又能够置身事外。争还有一线生机，不争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