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6章 由谁负责
万寿宫中，嘉靖不动如山。他紧闭双眸打坐的时候，莫说是陆子吟，便是李芳也不敢冒冒失失的禀告。李芳只是上前，站在原本站立的位置，好似千年前也站立此处一般。
唯独李芳知道，这并非是嘉靖的下马威。而是这位道君皇帝忙于修仙，脑袋里面想的是仙，而不是人。
一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嘉靖方才醒来，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向李芳，响起了什么。
“李芳，陆子吟带来了吗？”
“回禀主子万岁爷，平西侯已经在外面候了不少时辰了。”
嘉靖闻言，深深地看向李芳。他不知道时辰，却也知道李芳的意思。
“宣平西侯入内。”
李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在万寿宫外见到了陆子吟。四目相对，两人都大感荒谬，却又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他们是缄默的，对嘉靖不满，也不可能在嘉靖面前骂他。
万寿宫里面，嘉靖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目光也变得阴恻恻的。他方才记起来自己要陆子吟作甚。
“臣陆子吟，拜见陛下。”
陆子吟大步入内，拱手之后，便等着嘉靖开口。
高台中央，嘉靖在四方朱砂帘子当中盘腿而坐，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打坐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仍旧盘膝，见到陆子吟到来，只是说道：“平西侯此来匆匆，赐座。”
“奴婢领命。”
李芳匆匆而去，一时间偌大的万寿宫中只有君臣二人。
“江南之事如何了？”
嘉靖冷不丁开口，虽是问询，一双眸子却是落在陆子吟身上，等着一个答案。大明上下，能打仗的人不少，可能够坐镇一方，调度四方军队的却只有陆子吟一个。
哪怕心中不愿意承认，嘉靖还是对陆子吟的大局观了然于胸。在江南可能失控的时候，便想到了在京师的陆子吟，破天荒的召见其人。
相对于徐阶，他还是更相信陆子吟，以及他的判断。
“土司反叛，并非大事。”
陆子吟略作思忖，顺着嘉靖的话说了下去：“陛下威服四方，土司纵有叛乱，却不能长久。一来我大明百姓日子越过越好，无人愿意叛乱。二来土司也会审视时度，一旦江西之战结束，新军掌控江西，湖广的苗民要么遁入大山之中，要么据城而守，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
嘉靖不动声色的问：“蜀中，湖广北部，云贵土司叛乱，又如何处置？”
“先战后安抚，弄清土司叛乱根源，在言其他。土司野心勃勃，自然该梳理一遍，减其封地，在任命他人为土司，方才能数十年安定。若是不能一战而定，土司瞧见我大明虚弱，必定会蜂拥而起，这帮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可他们要霍乱一方，却是不在话下。”
“需要多少银子？”
“回禀陛下，臣不知。南方臣未曾去过，此刻说得再多，也只是纸上谈兵。地方官员，武将行事，不可照本宣科，所费人力物力几何，只有当地官员才能计算出来。但南方新军不用重建，单单是调动北方新军南下，再安抚地方百姓，所费一省也就三百万两银子上下。”
“战事拖延，每多一月，至少要多百万两银子。涉及的省份增加，所费也会增加。”
“滴答。”
嘉靖盘腿坐着，心却是在滴血。今年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银子，现在却要用在南方战事上面。
更不用说一旦战事糜烂，肯定又要动用内库。
传闻湖广叛乱之后，巴蜀也颇为不稳，这让他心力交瘁。大明太大了，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顾及全部。
“湖广江西俞大猷可能一人兼顾？”
还在打坐的嘉靖面沉如水，脑袋飞快的转动。他不在陆子吟面前露怯，却也非常需要此人帮忙。
新军上下，他自知自己比不上陆子吟了解，对俞大猷这一个不断出现在战报上面的名字，也仅仅知道他是陆子吟一手提拔的人。
“单看战报，江西已经进入末尾，往后无非是抓一些地方官吏，士绅。追究其人责任，若是不扩大规模，自然无人敢于反叛。若是陛下开恩，只严惩官员，允许士绅缴纳钱财赎罪，便能够安抚民心，士绅不敢再度反叛，俞大猷也能进军湖广。”
于是，嘉靖眼前一亮。他全然没想到陆子吟还有如此无赖的举措。偌大的江西乱成一团，纵然是嘉靖，也不敢贸然威逼士绅，让士绅反叛。可要不追究士绅，江西一地十年如一日，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江西百姓，士绅，可趁机迁移一批，前往辽东，或是草原，断了其根基，让他们数十年没有能力对抗朝廷。”
嘉靖毕竟是老手，他几乎在陆子吟开口的一瞬间便知道这样做的好处，脑袋里面闪过无数例子。
无论是汉高祖迁移六国贵族来关中之地，还是汉武帝迁移豪强守陵，都是此时计划的另一个版本。
其目的始终一致，都是为了打击地方势力。
大明士绅，比不上世家，但比豪强强得多，他们在地方根深蒂固，想要他们搬家，只能用行政命令。
别的地方的士绅现在动不得，但那里有叛乱，就罚款，迁移。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便无人敢于反叛。
反叛是死，不反抗花钱消灾。
正常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四川何人能够负责？”
陆子吟顿了顿，想到一个人：“成都知府张居正可负责。”
“他？”
嘉奖一怔，毕竟是新科进士，大明文魁，他倒是知道张居正在成都府做的好事。可张居正是文官啊，就算师从陆子吟，也未必是良才，能够统御三军。
“只要三千新军从陕西调遣进入成都，归于四川布政使管辖。若是四川土司叛乱，大可以张居正为统帅，负责南下征讨。又可以以四川钱粮，供养新军，将成都府的军户变成新军，多出数千生力军。”
“云贵川土司一日不叛乱，我大明在西南地区的军队便越强。二三年内循序渐进，可以让张居正，或是其他人负责军户改革一事，进而再度推动清查土地，让土司老实起来。”
嘉靖终于动容，如此一番话他未曾从别人嘴里面听到。身边人说话瞻前顾后，唯独陆子吟说话直白的很，他似乎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所言都是金玉良言。
“张居正不曾领兵，由他负责当真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