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匪君子,不可谖兮
“呼...呼...”
浮欢从梦中惊醒,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刚才果然是梦...我还以为,有些人活着见不了,死了就能见了。”
“这么说来,我没死。”浮欢短暂的吃惊过后,眯着眼睛笑了,“我那父亲竟然舍得花钱救我,好人啊~”
“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城女殿下,请移步前厅。”
浮欢从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侍女先是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恭敬道:“城主大人有请。”
浮欢皱眉想了想,问道,“你恨我吗?”
侍女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回答的不卑不亢:“不敢,城女请。”
“等我一下。”浮欢重新关上门。
很快,又推门出来,冲着侍女咧嘴一笑,“带路吧。”
路上。
浮欢转头看向只管蒙头带路的侍女,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的上前与她并肩。
“我刚刚问你恨我吗,你回我不敢,而不是不恨,你认得我?”
侍女语气冷谈:“城女住在府里的时候,奴婢有幸伺候过,只是殿下不记得了。”
浮欢:“不好意思,我忘性大,或者你提醒我一下,我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侍女:“没有,殿下待我们向来很好...”
浮欢忽然停下步子,“既然很好,为什么要骗我进祖地,我没记错的话,没有城主大人的手令,擅闯者非死即伤。你是在欺负我两百年没回来,不认得路了吗?”
侍女猛地止住脚步,并未回头,也无一丝计谋被戳破的恼怒,依旧低垂着头:“城女殿下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难对付了许多,河堤布局,你竟然没有上当,那个妇人没有死于你手,可惜了...”
浮欢眼瞳紧缩,听出了一身冷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从前的城女殿下很好对付吗?”
侍女转身,目色薄凉:“殿下这话问得,就好像从前的城女不是你一样!”
侍女话音刚落,一道飞炼从袖口射出,气势如虹,以迅雷之势狠狠撞击在浮欢的胸口,前后贯通,将浮欢刺了个通透。
还不带侍女收回飞炼,被一招毙命的浮欢突然化成一团云雾,消散了个干净。
侍女呆愣片刻,猛然回神,神情头一次发生变化,被气得浑身颤抖:“浮梦术!”
另一边。
侥幸逃过一劫的浮欢躲在门后直拍胸口,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刚才那道飞炼威力真够大的,这要是被她挨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就稀里糊涂的交代在这了。”
推开门,小心翼翼张望了两眼,浮欢凭着模糊的印象,选了个方向,撒腿就跑。
刚才她问那个侍女怎么知道她醒了,并不是随口问的,人在刚睡醒的时候,防范心是最弱的,思维也没有平时清晰,下意识听见自己信任人的名字,又看见熟悉的环境,很难怀疑对方有什么不轨之心,谁也没有被害妄想症,见谁都觉得要杀自己。
还好,还好她做了噩梦,梦醒以后,草木皆兵,无比清醒。
那个侍女看似对她毕恭毕敬,却从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言语间只催她离开,若换做别人倒很正常,但问题她是谁?!
她可是全民公敌,尤其在这个曾经的主战场,府中人对她的印象应该停留在两百年前,无情冷血,乖张自大,既然人人惧恨,那么一个侍女,自然应该是战战兢兢,有问必答才对!
怎么还会面对她质疑的眼神,目不斜视,胆大包天的催她走。
所以她就用那个多长的心眼思考了一下,用浮梦术法捏了个幻身跟她离开。
都说死过一次的人会从此看透生死,但她怎么好像更怕死了...浮欢边跑边愁眉苦脸的想。
... ...
跑了很久,浮欢在一座视野宽阔,看起来令人十分安心的草屋前停了下来。
草屋前有一片竹林,稀稀落落散布在四周。
“好像有人。”浮欢视线落在草屋半开的窗户上,看见一点白色的衣角。
手刚搭在栅栏外木门掉了漆的铜环上,一阵疾风略过,刮在木门上,将吱呀作响的门大力撞开。
然后,“轰隆”两声,门掉了,扬起的尘土溅了浮欢一身!
浮欢灰头土脸的从嘴里突出一片竹叶,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望向草屋,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时,方才的疾风去而复返,呼啸着又刮了过来,浮欢叹了口气,低头翻着自己的小皮包,“我记得谁送了她一块定风珠来着,在哪儿呢...”
“去死啊!”
一声狂躁的怒吼在身后乍响。
正专心致志翻东西的浮欢霎时一个激灵,转头就看见熟悉的白色飞炼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完了...
浮欢有些绝望,这么短的时间,她连幻身都来不及捏,即便捏了,多半也扛不住那道白炼,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厉风,刮得脸生疼,“下次再有人跟我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一定要告诉他,大难不死,还有大难,看你死不死!”
“那你想死吗?”一道模糊的声音传进浮欢紧绷的神经。
“当然不想!”
浮欢忍不住大吼,吼完才一脸懵的睁开眼,左顾右盼,找说话的人。
“看在你要给我定风珠的份上,可以不想。”
浮欢应声而望,茅草倒悬的窗户边,斜倚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面庞被茅草遮挡住大半,却难掩出尘风华。
大抵,当也是无双公子,浮欢这么想着,并且付诸了实践。
小跑着靠近茅草窗户前,一手拨开碍眼的黄草,浮欢感觉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道是,有匪君子,不可谖兮。
男子一张脸惊为天人,比皎若明月舒其光还要皎洁上三分,朗朗清举,淡眸沉星。
浮欢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道:“你知道魏晋吗?”
男子用平静无波的眸子跟她对视,“不知。”
“我猜你也不知道,那是历史上的一个朝代,就像星转皇城里的尘俗界,那里有很多名流美男子,魏晋人夸他们,像春天杨柳一样光线夺目,像朝霞高升一样璀璨明媚,像松树间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浮欢说完,摩挲着下巴,沉思道,“诗经里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如果说他们是一块宝光十色的玉,那你更像是隐在绿林山泉的玉,剔透无暇,不染尘埃。”
“我的定风珠呢?”男子对浮欢满心的夸赞不为所动,视线落在她的皮包上,有些出神。
浮欢想起这茬,连忙翻起了小皮包,最后甚至于将脑袋伸进去打量了一圈,才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对男子干巴巴的道,“抱歉啊,定风珠不知道被我放在哪了,不过我找到了这个!”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个银缂镂空的小球,献宝似的递给他,“灵者也是人嘛,难免会有心烦气躁的时候,这个小球我拿寒潭水浸泡了很久,里面的玉石本就有清心醒神的功效,又吸收了月性精华,可以滋养你的灵脉,让它变得更坚韧!”
男子伸手拿过小球,“送我的?”
浮欢连忙点头,还没开口,就被男子的下一句话震在原地。
“记得明日把我的定风珠带来,你可以走了。”
男子说完就把玩着手里的小球,最后瞥了一眼浮欢的皮包,信步离开了窗边,走时还不忘将茅草窗户腌上大半,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风这么大,定风珠是个好东西啊...”男子的声音传来。
浮欢在茅草风中凌乱了半天,才咂咂嘴小声道,“真不要脸啊...”
“对了,记得把地上那一堆带走。”
浮欢正要离开,又听见里屋的男子隔着一层茅草最后叮嘱她的话。
扫了一眼竹院中间那一堆黑色不明物质,浮欢突然倒抽一口凉气,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侍女吧...她就是一闭眼的功夫,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了,都瞧不出她原先是个人了!
回头看着那个被风吹的乱飞的茅草窗户,浮欢一咽口水,怀疑她这是撞见了修灵界的大佬,迅速从怀里摸出一个芥子球,把这一堆不明物质收了进去。
盯着被风刮的凌乱的竹院,浮欢沉思半晌,一挽袖子,她身为城女,对城中子民表达一下关怀,合情合理吧!
直到日暮夕阳,浮欢满头大汗的站在栅栏外,看着焕然一新的整洁竹院露出微笑,又打量着重新回归门槛的两扇木门,若有所思的道,“就是这扇门不美观,太破旧了,铜环的漆也掉了,得刷刷...”
大风再起,竹叶又落了几片在地上,浮欢皱眉,“是得赶紧把定风珠找着!”
浮欢走后,茅草窗户又被重新打开,男子抿了口茶,瞧了瞧庭院,评价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