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余属君也
天蓬有种错觉,跟班小厮沈时度把其他伙计打发走后,始终若即若离跟着自己,也许是胆小怕事,刚才对方在药铺明明见到天蓬和黑狗几番斗志斗勇,居然没有上前帮衬。
于是,他借近前说话机会,观察到对方竟有反骨之相,令人不寒而栗。
他暗自记下,此子绝非交心之人。于是,他自顾自呼唤着“玄兔宫主”,径直朝麒麟洞方向搜寻。
沈时度为了向沈家交差,只好紧跟天蓬步伐,看似很卖力的随声附和。
天蓬却不知道,自己已南辕北辙,还幻想着把麒麟洞周边翻个底朝天,子言婳就会奇迹般出现在他眼前。
当他在杂草丛生的麒麟洞里走马观花般扫视时,居然差点忽略了洞底石壁阴暗处、半遮半掩的、一方毫不起眼的石砚。
未开发的麒麟洞,不该存有此物。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天蓬点亮电子打火机,近前观摩起来。
突然,他看到一封信,安安静静躺在石砚下面。
他刚把信拿到手中,沈时度踮手踮脚进来,称赞着电子打火机的神奇,见了信封上字迹,惊讶地问,“少爷,你写的信,怎么会在这儿?”
“不知道!”天蓬面无表情。
出了洞口,天蓬叫沈时度去找点吃食后,立即打开信纸,一字一句品读起来。
“君启,见字如面。余与君有接踵摩肩之缘,可识余否?哀哉,余身陷数百载之后乎?鬼神莫测也。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余恨无归期,不孝之罪无以复加也。余苦思幕容氏,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幸未染其身、辱其节,卿可自便也。君出之太平盛世,古之未有也,余宁变狗、必强于乱世之人也。然余之来处,天下必反也,君若有鸿浩之志,望夺之,余之夙愿也。君之物即余之物乎?余之物即君之物也,取之无碍,恳请善待余之至亲至爱,叩谢再三。翀(绝笔)”
笔迹刚键有力,字字如血!
这封信通篇之乎者也的繁体字,幸好他小时候受父亲国学熏陶,练过毛笔书法,还能识文断字,基本通晓大义。
他再次看过一遍信的内容,小心收好,可不敢随便给别人瞧,万一泄露天机呢?
来信必回,是做人基本道德。
古人惜字如金,他从挎包里掏出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 回头一看,全是废话,只得撕了重写。
斟酌再三,他在信纸上隆重地写下“受君之托,忠君之事”八个大字,然后仅留下孤儿院地址,再把信藏到石砚下面,就算大功告成。
就凭精准预测天蓬能成功收到他的信,如此大智大慧,想必他一定能明白天蓬的深意。
如此,双方就算达成契约,互换人生。
天蓬终于有理由说服自己,要替沈玄翀完成夙愿,照顾和保护好至亲至爱,如果机缘到了,他还要为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也未可知。
责任如山,岂能逃避?
他立即在日记中写道:我姓沈,名天蓬,字玄翀,往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望着麒麟洞后山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天蓬感慨万千。
此时,也不知沈时度去哪儿偷懒了,天蓬叫了几声,没有回应,只得独自往回走去。
他虽已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但没能找到子言婳,内心无比惆怅,失魂落魄到了龙门镇。
突然,一个大胖子挡住他的去路,不由分说,拉着他匆忙钻进了药铺。
药铺老板喜形于色,连忙支走旁人,掩了门,叫胖子和天蓬落了座,倒了茶,才从柜台里取了二十两银子,交给天蓬,神秘兮兮地说,“沈公子,您为民除害,我老张必须说声谢谢。”
胖子大口喝了茶,附和道,“咱茂必攀也一样。”
“我老张这辈子没服过谁,沈公子是第一人。”
“咱也一样。”
“今后有用得着老张的地方,尽管吩咐,决不含糊。”
“咱也一样。”
两人一唱一和,天蓬糊涂了。
原来,这些年父老乡亲们被哈登父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敢怒不敢言。
哈登臭名昭著,被天蓬连接戏弄,都说罪有应得,瞬间传遍街头巷尾,人人拍手称快。
天蓬得知缘由,连忙告罪,把银子还给了老张。
老张沉思半响后,沉声道:“沈公子,只要您振臂高呼,必响应云集。”
茂必攀心直口快,朗声道:“沈公子,何不反他娘的?”
天蓬都快被两人的大胆吓倒了,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居然说反就反,谈何容易。
茂必攀见天蓬迟迟不表态,瞪急眼了,说:“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沈家,怕他娘的做甚?”
老张心思慎密,趁热打铁,“沈公子既然得罪了那无恶不作的哈登,一定也想过后果如何?他,迟早会寻仇的,不如先下手为强。加上沈公为仁不为富,众所周知,何不以雄厚的经济作后盾,招兵买马,大干一场。”
根据历史记载,推翻腐朽统治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何必急在一时呢?
天蓬哪能不明不白卷进造反旋涡,首先冒出来的,必定做炮灰。“此等大事,不必再提,在下告辞。”
老张见状,脸上瞬间阴晴不定起来。
对天蓬来说,当前头等大事,是要把沈家上下照顾好,千万不能旁生枝节。
沈时度就守在药铺外面,被推门而出的天蓬吓尿了,诚惶诚恐跟着,回了福源山庄。
掌灯时分,翘首以盼的慕容晨晓见到天蓬,立刻迎了上来,嘘寒问暖过后,温柔地说:“沈玄翀,辛苦了,我马上去做好吃的,你先去洗漱吧。”
“谢少夫人。”
晨晓一听,不但声音亲切,连称呼都变了,招呼着小桃红,喜滋滋地进了厨房。
沈父沈母早就等不急,提前坐到了餐厅里,希望看到沈玄翀回心转意的表现。
天蓬跨进餐厅,立即拜倒在地,哽咽道:“儿子不孝,令爸和妈操心了。”
沈父沈母既喜又忧,喜的是,他承认是咱们的儿子了;忧的是,他怎么换了一种称呼?过去不都叫爹娘吗?而且,天蓬自主选择的座位,也和以往完全不同。
沈父向沈母暗使眼色,便问了几个关键问题,见天蓬的应答还是大相径庭。
沈母轻叹道:“老爷您就多包含,少问几句吧。儿子身体不适,也该好好将养才是。”
天蓬道谢后,立即陷入尴尬局面,谁也没再说话。他寻思,沈父一定在试探自己,而且,已经发现自己的回答漏洞百出。
正当他不知如何应对时,慕容晨晓领着小桃红上菜了。
有句话,沈父悄悄传给沈母,沈母又悄悄传给晨晓,晨晓朝天蓬深情对视后,回到厨房煎药去了。
餐桌上,三人悄无声息吃了饭。
天蓬借故回到昨晚和晨晓共度春宵的房间门口,把沈时度叫来问话。
现在,他把“那个谁”改成了“小度”,似乎沈时度更为不满,纠正道:“少爷,小的是‘审时度势’的‘度’,不是态度的‘度’。”
“我喜欢,怎地?”天蓬有些任性,态度强硬起来。
沈时度当然不能怎地,虽然在暗自腹诽,表面上还得佯装顺从。
接下来,天蓬要向后世使用人工智能那样,不停地叫着“小度小度”,了解这个时空下的未知世界。
原来,沈母慕容百合,是沈父沈万程的小妾,两人育有一子沈玄翀,生于经商途中的筠州境内,沈万程原配夫人眼里容不下百合母子,沈万程便在福源山庄修建别墅,供养母子生活。沈玄翀与大胆冒险的天蓬截然不同,为人忠诚厚道、做事四平八稳、待人宽容放纵,平日里还是沈万程生意上的得力帮手。所以,这是沈家上下怀疑天蓬因得了离魂症、导致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
慕容晨晓端着汤药走近,轻咳一声,正在话头上的沈时度,及时结束谈话,告退。
没了外人,晨晓变得更加温柔,笑盈盈地把天蓬请入房间,说:“郎君,该吃汤药了。”
天蓬条件反射,立即想到潘金莲给武大郎喂毒药的桥段,满脸狐疑,问道:“亲,这是什么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