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回老屋
陆瑶和灵站着的十字路口,南北向是双车道的柳荫大街,东西向是单车道的海潮路,很久以来,这里是这一区域的商业中心,属于中等收入家庭的商业中心。
现在在陆瑶眼前的完全是60年前的景象。
正职初夏时光,海潮路两侧的法国梧桐朝着马路中间舒展着嫩绿的叶子,把狭小的马路给遮挡起来,留下点点光影到地上。上街沿开着各类国营小店铺,有布店,有纽扣店,有食品店,还有饮食店。热闹中又不失宁静。
“从这里往左手边走,有一家电影院,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和爸妈最后一起看电影是几时了。”陆瑶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遗憾,接着抬手指着前面街角那栋10来层高的大楼继续说:“这栋大楼是1927年建的,刚建的时候是旅社,后来成了公寓楼,搬进去的住户多了,就显得凌乱和破旧,几年前这条路被拓宽了,拆了一些老房子,变成了四车道,这栋楼也进行了整修改造,看来是还原了原来的面貌,但是这条路失去了闹中取静的模样,其实我还是很想念她原来的样子,更加接地气。”
沿着柳荫大街穿过海潮路,过了街角是一家百货商店,二层楼高,门面跨度很大,临街的玻璃橱窗一字排开延伸到很远:“这个百货公司我以前常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了呀。”陆瑶好奇地跑上前去.灵想叫住陆瑶,但没叫住,有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橱窗里陈列了各色百货,虽然布置的简朴,还夹杂着口号标语,但也是透出了当时引领时代的气息:外套、衬衣、窗帘、床单、被套、洗脸盆、收音机,居然还有电视机,“还真是百货,60年代电视机已经有了呀,但是这不是属于所有老百姓的,好多年之后,我的小时候有一台小收音机,就是整个世界了。”
陆瑶看着路上的行人,“他们生活在没有对比的年代,也就不会感觉有什么难看和单调了,他们很满足。”说着回头看看灵,灵捋了下头发。
“你的发型不错,很时尚。”
“谢谢夸奖”。
“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可以到江边,小时候每到夏天,爸爸常带我一路走过去,去那边桥上去乘凉,记忆里面妈妈从来没一起过,她下班到家就忙家务,自己工作后回想那些日子,她真的是辛苦的。”
陆瑶讲述着童年记忆,灵用心聆听间,两人走到了下一个街角,拐进了小路,那是一条两车道宽的弹格小路,老式的自行车不时叮当打着铃声擦身而过,空气里飘过淡淡的茉莉花的香气,小路两边整排沿街的二层楼房顺着路的方向蜿蜒地延伸,把石库门包裹在背后,右手边向南的那排沐浴在阳光里,有些外墙已经铺满了翠绿的爬山虎,各家的晾衣架上挂着衣服随风飘荡。
“这个楼看上去是二层,其实里面是三层,三层是个阁楼,屋顶那个斜顶的窗口看进去就是三层的房间,二层叫作前楼,向南的前楼是石库门当中采光最好的房间,我家虽然朝南,但是是在底楼,太阳没法晒进我们的小阁楼。”陆瑶边走边说给灵听,灵继续安静地听着。
底层的住户也有开门做生意的:有弹棉花的、有小烟杂店、也有买小五金的,有修锅具的,顾客当然基本就是街坊邻里了,有些陆瑶见过,有些没见过,他们都很统一的把木门板卸下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门板上写上数字,方便安装回去。
左手边一家敞开着灰色的大铁门,里面机器隆隆的,来往的街坊都是推着空的小车过来,然后满载而归,这是一家煤球店,那个年代家家户户做饭必备的燃料。
右手边一家开间不小的米店,陆瑶拉着灵跑过去,“我小时候也过来这里买面条,买馄饨皮,也买米,还喜欢没事过来看人家买米。”说话间,一个街坊走过来,只见那人递给帐台里的店员钱和一个小本子,店员在本子上写上数字和日期,盖上章,柜台旁边有一套装置,上面象一个大的漏斗,连着墙上的管道,穿过柜台通向外面,外面围墙上有几个突出在外的金属口子,店员一拉上面的手闸,米哗啦一声滑进了上面的漏斗里面称重,顾客把袋子套在金属口子处,然后店员再一拉下面的手闸,再哗的一声,米就到了袋子里了。
“是不是很好玩?”
“你小时候大概比这个柜台高不了多少,能提的动米袋子么?”
“我们小时候还真挺早就帮家里干活了,看看那个时候,虽然艰苦,还真很有生活的烟火气,不过,要我真回到那个年代,也许还真没法回去的。”
往前几步到了弄堂口,典型的上海老式旧里,陆瑶停住脚步抬头看去,石头的门楣上写着1916年德兴里,弄口有一家老虎灶,邻居走过来把热水瓶放在灶前木板上,老板从锅里掏出沸汤热水,用漏斗罐进热水瓶,陆瑶记得自己曾经也来买过水,那个时候是用龙头了,多少一瓶忘记了。堂屋里面还有一张八仙桌,桌边长板凳上围坐着几个老爷爷,在喝茶嗑瓜子聊天。
如果说沿街联排房子有欧式建筑的感觉,那么弄堂里面更加多了江南的韵味,白色的围墙,黑色的双开门上配着金属门环,围墙上斑驳着青苔的痕迹,阳光照射下显露出黄绿色。正好午饭时分,弄堂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有的女人自家门前生煤球炉,弄堂里烟雾缭绕, 陆瑶带着灵穿行期间,往老房子走去。
陆瑶家的老房子正门堂屋朝着街面,后门公用灶间朝向弄堂,走到老房子跟前,“我家到了。”刚要往里走,只见一个35、6岁模样的女子一手拿破旧蒲扇,一手提着煤炉从里面走了出来,鹅蛋型的脸,细眼柳眉,皮肤白皙,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拢到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样貌俊俏。烟灰色斜襟立领的中式褂子裹着丰满的身形,宽大的黑色及膝直筒裤。
陆瑶抑制不住兴奋:“阿娘,我阿娘年轻时候。”
“她是你的~谁?”灵不解的问。
“噢,就是奶奶,我们祖籍是宁波,宁波人的称呼,还有爷爷是叫阿爷,上海有很多宁波人的后代。”
“阿~~娘?有意思,有点象英语里洋葱发音。”灵笑着说。
“是的是的,有点象噢。家里的老照片里有阿娘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年轻时候还真的漂亮。其实老了也不丑,就是很胖。”
“妈妈,妈妈。”伴着奶声奶气的叫声,一个看上去2岁左右的小姑娘跟着跑出来,她穿着浅蓝色的小衬衣,洗的发白膝盖打着补丁的小裤子,黑色丁字形的小布鞋,两根黄蜡蜡拉细细的小辫子随意的甩在耳朵两边,小巧的五官,白嫩的皮肤,看出来也是小美人一个,小姑娘跑出来就站在阿孃的旁边。
“她应该是我爸爸最小的妹妹,我的小孃孃。”
阿娘蹲在地上,一手往煤炉里面添煤球,一手对着进风口摇着破烂的扇子,看到小姑娘跑过来,不耐烦的用胳膊把她往旁边推了推,“过去点,要烫到的,大宝啊,大宝,把你妹妹带进去。”
“来了来了。”一个少年应声跑了出来。
陆瑶身子一震,眼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头发理的干净利落,饱满的脸蛋,高挺的鼻梁,浓眉,深邃的双眸,穿着泛黄的白衬衣,脖子上一条洗的发白的红领巾,蓝色的打着补丁的裤子,一双军绿色的运动鞋,虽然衣着简朴,但挡不住年少的青春气息。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