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穆和小穆
阿亮很快就适应了地下室传菜员这个岗位，起菜的时候，就把厨师炒好的菜端进电梯，送到1楼或者2楼，没有菜的时候，就坐着休息，和同事们聊聊天。
负一楼有一个小卫生，只配备了一个蹲坑和一个站位小便池，这些不重要，重要的卫生间的墙上挂了一幅画，一个方框装裱好的一副画，画面上是简单的海面，一位男士在游泳，手里抓着一个救生圈，画面上方有一行黑色的字——“幽默是苦海里的救生圈”，每次撒尿的时候，阿亮就盯着这副画看，久而久之，这句话深深的印在了阿亮的脑海里。
没过多久，二楼包间缺服务员，主管调阿亮去二楼帮忙。
到了二楼，终于看到了真实的阳光，二楼的包间是有玻璃窗的，甚至楼道的玻璃，也有阳光透进来，看着这些阳光，阿亮心中充满了欢喜。
起初他只是守在传菜电梯口那，等着电梯指示灯亮了，听到“叮”的一声，打开电梯，把里面的菜端出来，看看上面写的字，是哪个包间的，然后给端过去。
有客人的包间，一定有服务人员在那里，阿亮只需要把菜端进去，放进包间的备餐台上，然后轻轻退出去，把门再关上，服务员再负责把菜端上桌。
有的包间会撤下来空盘子，阿亮再帮忙把空盘子收一收，用托盘放进电梯，送到负一楼，传菜员会把脏盘子给刷碗大姐。
整桌客人走了以后，可以推着餐桌去收桌，这样效率高。
二楼的服务员都是女生，其中有一对姐妹，姐姐叫大穆，妹妹叫小穆。小穆瘦瘦的，性格外向，大家都说她泼辣，在阿亮看来，“她只是爱说笑而已”，小穆追求者众多，是餐厅焦点。餐厅常常听见小穆爽朗的笑声。
姐姐大穆长得体态略微丰盈，内向腼腆，肤白貌美，大眼睛，长头发，慈眉善目，不苟言笑，小伙伴们给大穆贴了一个标签“心地善良”，阿亮向大穆看过去，觉得她就是一种天生的让人看着“像好人”的感觉，像一个知心大姐姐，让人想靠近。
阿亮到二楼，带来了一项“自创新技术”——“旋转空盘收餐法”——
正常的收餐，是大家围着一个桌子，一盘菜一盘菜的倒空，然后一个盘子一个盘子装车，效率非常低。
只见阿亮，独自一个人。面对一桌子剩菜和盘子，先把所有的盘子剩菜倒掉，旋转玻璃转盘，再旋转，把上面的空盘子全部摞起来，大的叠大的，小的叠小的——不到一会，一个桌子只剩下几摞盘子了，同事们赶过来把盘子往收餐车上一摆，这桌就搞定了。
“阿亮，你太厉害了”大穆靠近阿亮，夸了他一句，阿亮心里美滋滋的。
按照主管的分工，阿亮只需要收完一桌就可以，可是他效率太高了，就帮二楼每个包间收拾盘子——这样，每次都可以帮到大穆。
别的人都不吭声，或者笑嘻嘻的接受着阿亮的帮忙，只有大穆每次微笑着，温柔的说，“阿亮，你真好”。
阿亮对大穆笑笑，“小事儿，小事儿”
有一天，一位老员工也调到了二楼帮忙，是个男孩，他跟阿亮一起守在传菜的电梯口，这时候一盘白灼大虾出现了，老员工说，“这是多出来的，咱们也尝尝”他熟练的拿起一只剥起来，顺便捏了一只给阿亮，“你也尝尝”
这是阿亮平生第一次吃虾，那只虾有大拇指那么粗，身体粉红，按照同事告诉的方法，把虾头掐掉，把虾身上的壳扣掉，拿牙签把虾线也挑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白色的一截，阿亮一边往嘴里放，一边想象的是牛肉般的筋道——
然而，不知道是海鲜的味道，还是肥肉的味道，这让阿亮开始反胃——他平生最不喜欢肥肉，于是用手接着，把那个虾又从嘴里取了出来，扔到了旁边垃圾箱里。
老员工看了，笑着说，“你真浪费！”
“我没吃过，不知道是这种味道”阿亮说。
老员工说，“昨天你看篮球没，麦迪那个球真帅”
“嗯，不知道今年火箭咋样，估计又是一轮游”
“不行，碰到爵士还是打不过”
这时候，小穆在包间里喊，“来收桌了！”阿亮急忙往包间里去，老员工慢悠悠推着餐车也过去了。
“去吃员工餐吗？”走廊有人在聊天。
“不去，我这桌有一个好菜没咋动，就吃这个了”
……
“明早有个市长来吃自助餐，大家不要迟到哦”有个领班说。
阿亮负责自助餐菜品的供应，在开餐之前，把各种菜品摆上。
重要的客人是在楼上包间吃饭的，只有一桌，桌子上摆了点心。
阿亮站的区域有白粥，小米粥，油条，煮鸡蛋，咸鸭蛋，咸菜，面包，牛奶，水果等四十余种饮食。其中咸鸭蛋要带着壳从中间切开，把两瓣放在那里，露出蛋黄，因为太咸，没有人会一下子吃掉一个。
重要客人走了以后，阿亮把二楼餐厅门关上，餐厅的几个服务员就可以过来吃早餐了。
这是餐厅领导默认的——当早上的自助餐结束后，服务早餐的服务员可以吃自助餐。反正很多东西都要倒掉了——第二天会再做新的。
此时是大家最开心的时候，其乐融融。
大家七手八脚，很快把自助餐的餐品挪到一个大桌子上——主要拿大家喜欢吃的。
阿亮打了一碗“白粥”——大米熬的粥，然后拿了半块咸鸭蛋，夹了一些榨菜，开始吃起来。
转盘在转动，一盘手剥笋在阿亮面前停下来，阿亮拿起一个，这个手剥笋已经腌制成暗灰色了，有点湿，有点凉，他把几片叶子剥掉，里面的嫩笋放进嘴里，嚼一嚼，颇有小时候腌萝卜的香味，关键这个不咸，还很香。
于是又剥了一个。
“哈哈哈，阿亮你喜欢吃这个？这边还有一盘，给你吧，他们都不吃”——大穆端了一盘过来，放在阿亮面前。
阿亮呵呵一笑，继续剥着吃。
不一会，面前剥下来的笋皮有一个小碗那么高了。
“哈哈哈你真搞笑，别人吃虾你吃笋”——大穆盯着阿亮吃吃的笑。
“大家吃完没？吃完我就收桌子了”阿亮说。
……
有一次阿亮去前厅送一个菜单，方便前厅员工和客人对账，此时他又大大方方的环视了酒店大厅，只见富丽堂皇，人来人往，阿亮稍微找到了一点点家的感觉，他开始有点喜欢这地方了。
菜单看过，没有问题，阿亮拿着菜单往回送，发现传菜间厕所旁边有个称菜的称，他站上去看了一下——“103斤”
“哇。来的时候108斤，看来我瘦了5斤啊”
那天下班，路过酒店后院，里面停了一辆车，是一辆路虎，车牌号全是1，阿亮问小强，“这谁的车？”
小强说，“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老板的车！他还有一辆保时捷，车牌号也全是1，这在北省都是数一数二的，你别看德城小，很多北城的人过来，这个小城市，大街上豪车多的是，因为这里适合养老啊，你想，皇帝都来避暑”
阿亮听这些，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他感觉这些生活距离他太遥远。
……
暑期打工很快就结束了，阿亮很快要返回学校上课了，有一次收盘子时候，大穆半开玩笑得说，“阿亮，听说你们要走了？”
“嗯，回学校上课”
“你走了，没人给我们收盘子啦”大穆说着，顺手拿起了一个骨碟，在手上揉搓了一下，又放下了。
“那我在走之前多收点”阿亮说。
……
回到学校过了一段时间，阿亮领到了暑期工资，算了一下，大概40多天，阿亮领了630块钱。
这钱带给阿亮的快乐没有多少，想起可能再也见不到大穆的眼神，再也看不到卫生间墙上那句“幽默是苦海里的救生圈”——
阿亮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