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躁动的夏天
五年前都城的夏天格外炎热。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响过之后，眼见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骑着单车停在远花巷159号院门口。
“叮铃铃，叮铃铃——”
杨婵欢跳着跑出来：“于斌！”
“杨婵！”于斌迎着阳光的脸上净是汗珠，原本大大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他咧嘴一笑。
常年的运动让他的上身呈现出漂亮的倒三角，圆领T恤湿了一片，脖子上绿水翡翠项坠俏一抹红翡挺打眼。
“咱们护城河那边去说话，上来！”
于斌帅气地掉转自行车头，杨婵没半点犹豫就跳上后座，一边冲院里喊：
“姥姥我出去一会儿。”
于斌一路飞骑。杨婵浅蓝色裙子飘在自行车后轮的一侧，她手扶在于斌的腰上，长发飘动。两人犹如一部青春动画片中的人物，奔向护城河。
护城河里的荷花这时正盛开，粉红、白色的花朵高出水面，夏风送来的阵阵荷香都是热的。
于斌推着自行车，和杨婵手拉手，不时用脚踢起小石子。杨婵手里举着一根冰棍，自己咬完一口，又举到于斌嘴边。
树上的知了叫一阵歇一会儿。他们找个柳树荫里相对着坐下。墙根阴凉的草窝里一只黄白的猫儿懒懒地翻了个身。
“小婵，你的谢师宴哪天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应该是后天，暂时不用，需要你时我一定不客气。”
杨婵笑意盈盈，鼻子尖上渗出了汗珠。
“于斌，别泄气，我知道你这次是发挥失常。要不是你爸突然病重住院，你应该能上一本的。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你爸，好吗？”
“小婵，你最懂我，对我真好！咱们班就我这次没考好，这点分数也就上个三本，我不想去上了，没什么意义。”
于斌声音低沉。
“于斌，如果你愿意补习一年，肯定能考个很好的学校。你需要的话，我愿意帮你。”
杨婵抓住于斌的手。
“小婵，咱们远花巷眼看就拆迁了，我爸的病又这么重，我不想再拖累我妈。到时让我弟考大学吧。”
于斌深邃的眼睛看向河面。
“那你什么打算？”
“我要挣钱。二环路上有个新开的外资酒店正招聘服务员，叫富丽华庭，我已经去面试了。主考英语听说，人家说过两天会有结果。”
于斌回头用手擦去杨婵鼻尖上的汗珠。
“我去面试，也没告诉任何人，想等有了准信儿再说。小婵，我现在想问问你是什么意见？”
于斌盯着杨婵的眼睛，他好看的大眼睛下有两道卧蚕。
“我想一边挣钱，一边自学，争取拿下大学学历。你好好上学，我挣钱供你读完硕士再读博士。”
“你真好！我知道那个酒店，离远花巷不远。于斌，我相信你，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杨婵迎着于斌的目光，她就喜欢他有担当和有主见的这股劲儿。
于斌强健的胳膊把杨婵搂紧到怀里，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两颗年轻的心越来越近。
夏天的太阳热辣辣的，草窝里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只黑猫，和黄白猫卧在一起酣眠。
“妈，今天我和于斌去你们医院看他爸。”第二天一早，杨婵对着要出门的妈妈说。
“好，你们带上口罩，医院病菌多，注意防护。哦，钱够不够？给你放桌子上了。他爸应该可以吃水果，买些带上。替我们问好。”
妈妈总是这么好。
之前曾有人给妈妈告状，说她和于斌早恋，妈妈回家只是轻描淡写地对杨婵说：
“我女儿眼光不错，相信你们会相互鼓励过了高考这关。”就没再提过。
“谢谢妈！”杨婵拿起桌上的钱，对着妈妈的背影撒娇着说。
在中心医院心脏科病房看望于斌爸爸时，杨婵接到了项远花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是她沮丧的声音：
“小婵，你说我可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妈啊？”
“怎么了，你说，我听着呢。”
“你说我就不是学习那块料，我妈非得让我和你似的，那可能吗？这不，她去咱们学校附近的那个东方启明培训机构给我报了补习班，非让我再考一年。我怎么办啊？”
“哦，我还以为什么天大的事，现在我和于斌在医院看他爸，晚点我们去找你。你别和阿姨对着干，等我。”
说完杨婵挂了电话。
当杨婵和于斌出现在甜井胡同6号院时，太阳已经西下，胡同里蒸腾着饭菜的香味。
“项远花！”
项远花迎出来，“我妈还没下班呢，你们吃饭了吗？”
“没呢，你俩饿了吧？我饿了，咱们撸串去吧，我请客。”于斌邀请着，显出一副男子汉的气度。
“撸串，好，我同意！于斌，下次你请。今天我妈给我钱啦，我来请，谁也别和我争。”
杨婵对着他俩不容分说。
这会儿的远花巷热风习习，路两边净是摆出街面的桌子，和坐在桌边喝啤酒啃西瓜的人们。一条街上满是躁动的汗味。
三个人找到邻街胡同边上一家有空调的苍蝇馆子进去。
这个小馆子的烤串远近闻名，来撸串的人挺多，屋里地方不大，只摆下五张桌子。虽有空调，但人们更喜欢在屋外露天吃着痛快。
于斌招呼老板：“老板，先来一扎啤酒，三十个羊肉串，一盘毛豆，一盘拍黄瓜。”
“你们是学生吧？够十八了吗？”老板从灶间出来，探头打量他们。
“他马上十九，我俩满十八，都刚毕业，可以喝酒了。”项远花答。
扎啤上来，他们干杯，聊起了未来的不确定。
“我说你就先听你妈妈的，去上补习班，要不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去，飘着多无聊。”
于斌建议项远花，杨婵附和着。
“你给自己设一个时间节点，三个月也好，半年也好，看看自己换个环境能不能学进去。同时也去应聘，能有合适的工作当然最好，省得让你父母担心。”
他们正吃得起劲，就听见：
“嗬——，这小子艳福不浅呐，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陪着。这小酒儿喝得美嘿。”
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壮汉，穿个跨栏背心，很不正经地斜眼看着他们三人。
“让一个给哥哥呗，我们哥几个都还素着呐。”
两个姑娘太漂亮太招眼，这是遇到登徒子骚扰了。
于斌起身拦住走过来的汉子，“你放尊重点！”
“我，我怎么不尊重了？哎呦，你小子胆儿肥啊！”
壮汉打个酒嗝，“敢不敢和哥哥走一个？起开，起开，和你喝没意思，我看还是让那俩妹妹来陪哥解解闷儿吧。”
“你嘴巴干净点！”于斌吼道。
“这小王八蛋，找别扭不是？是不是想让哥哥给你上上课？”
老板一看这架势，赶紧过来打圆场，
“大哥，大哥，您加的串儿马上就上，您回您桌儿那儿去等两分钟。他们就是学生，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老板边说着，边推着壮汉往外走。
“不就仗着喝了几杯马尿，想在这儿占便宜，流氓！”项远花忿忿地。
“哎呦呦，这妹妹的话哥哥我就喜欢听，看来今天这杯酒哥哥和你是喝定了。”壮汉回转身子。
“好，姑奶奶今天气儿不顺，就看看谁敢来。”说完，项远花霍地站起来，好看的小脸紧绷，马尾辫一甩，抓起桌上吃完的一把铁签子，就要往上冲。
杨婵赶紧按住她，“咱别搭理无赖，不值当。”
于斌站在壮汉身前死死盯着他，“看你动她们一个指头试试，门都没有！你先过了小爷这一关再说。”
门外这壮汉同桌的人，这时也“呼啦”围住了门口看热闹。
“大哥，过过嘴瘾就得了，你看把这小子急的，要英雄救美了嘿，哈哈哈。”
“我今天就会会这小王八蛋，让他认识认识我是谁。”
壮汉在怂恿下越发有恃无恐。说完上前劈手抓住了于斌T恤衫的脖领子，拧成一团。
“住手！”杨婵喊叫的同时，“啪！”的一声脆响，于斌握住邻桌上的啤酒瓶子，往桌角上一磕，碎玻璃四溅。
“唉，各位，别介，都消消气。你们几个，都劝劝，劝劝啊，这大热天的。干什么呀这是。”
老板说着上来抢下于斌手里的破啤酒瓶。
“别拦着我，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这小王八蛋！”壮汉借这个档口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人。
大家吵吵嚷嚷时都没留意，窗边一个男人晃身站起来，迅速伸手抓住了壮汉的手腕，沉声道：“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哎呦，”壮汉冷不防，半个手臂都酥麻了，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