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5章 夜难眠

书名:远花巷本章字数:2457

出租车很快停到了小云轩菜馆的门前。郎君打开车门,让杨婵和项远花坐到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我送你们,咱们先去哪里?”

“蓝枫国际花园。花花今天不回她家了,和我一起住。麻烦你了郎君。”

她没叫他郎老师,而是直呼其名,郎君心里有点高兴:她终于不拿我当外人了。

他知道蓝枫国际花园是位于都城东四环边上的高档住宅小区。杨婵以前和他说过,她家在远花巷的平房拆迁以后,在这里贷款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离她父母的小区就隔一条街,走动起来很方便。

一路上两个姑娘看着出租车外的阑珊灯火,她们的长发被窗口的风吹得飘起来,各自心事重重地出神。

出租车司机放着老狼唱的歌《因为凤凰花开》:

——谁的脚印遗落在沙滩,谁的琴声漂浮在月下,谁让你的青春灿烂如云霞。

歌声悠悠,车里的人都默默无语、似听非听。

郎君善解人意,并不打扰她俩,不时从反光镜里看一眼杨婵。

他暗自猜想着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两个中年人是谁?能让两个开朗阳光的姑娘变得如此沉默忧伤,这肯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郎君的手机打断了歌声,一个女声传来:“喂,郎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郎君扫一眼后视镜,头转向窗外。“哦,欣悦,我刚在外面吃饭,就要回家了。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妈新买的护腰,送你家去,才和她一起吃的饭。”欣悦答。

“哦,谢谢你,比我想得周到。”

“郎君,你妈妈问我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她都着急了。”

“哦,这事见面再说吧,你也早点睡,晚安。”

杨婵知道,这是郎君的女友,她把嘴抿了抿。

不一会儿,蓝枫国际花园的大理石门柱在射灯的照耀中出现在车前。

出租车司机在杨婵的指挥下,开进大门,右转,到头,左转,停在一栋独立单元楼门前。

“我们到了,谢谢你。”杨婵拉着项远花下车,冲郎君挥挥手。出租车载着郎君开走。

十五层,杨婵按密码锁打开沉重的户门,拖项远花进屋。

“花花,今天晚了,也累啦。什么都别说,你穿我的睡衣,东西你知道在哪儿。先去洗个澡,然后去卧室乖乖趟床上去,睡觉。”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不用等我。”

杨婵这时像个姐姐一样安排着,实际上她比项远花还小一个月。

项远花张开双臂,紧紧搂了一下杨婵,轻声在她耳边说:“有你真好。”然后就安静地换鞋、换衣服,洗澡去了。

杨婵给两人倒了苏打水,放床头一杯,自己端一杯到客厅桌上,喝一口,打开电脑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可她的思绪总是不能集中,时常从文件上跳脱。

夜晚,刹车声,车祸,病房,将军府,状元府,于斌,郎君……这些场景和人物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出现,走马灯一样。

“小婵,我到家了,你们早些休息。如果需要,我随时都在,多晚都不要紧。”

杨婵合上电脑时,看到手机里郎君的信息,心里暖暖的。

能有这么一个每当需要他时随时都在的朋友,真是今生的幸运。何况他们的前生……

“马上睡了,今晚你早点休息吧。”

回复了微信,杨婵看一眼时间,将近十二点了。卧室里的项远花此时没有任何动静,大约是睡着了。

她摘下脖子上的翡翠项坠,放在台灯下,拍个照片发到朋友圈,并配上一语双关的文字:

有你相陪的世界,一切都好。

当杨婵洗完澡,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把手机静音时,见到朋友圈的点赞提醒。

第一个是郎君,然后有季风、付嘉政,还有项远花?

她看着项远花的后背,心里琢磨:“到底睡没睡?”

项远花这时翻过身来,拥着被子,满脸是泪。

“我睡不着,小婵。”

“不哭,”杨婵拿起床头的纸巾给项远花擦拭眼泪。

“唉,憋不住就说吧。”

于是两个姑娘在黑暗中开启了卧谈模式。

“小婵,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真想重新回到咱们十八岁毕业的时候,重新过一次……”

她们的十八岁,都过去五年了。那正是凤凰花欲开的时刻。

高考刚刚结束,录取通知书下来以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杨婵这个从小的学霸,顺利考入了北清大学,学校布告栏中光荣榜的第一名,她的成绩在都城也是位列前十。

家里面这几天忙坏了,亲戚朋友、街坊邻居纷纷前来道贺,把个远花巷159号院儿搞得比过年还热闹,本来地方不宽裕的大杂院里,竟然有种车水马龙的景象。

杨婵的父母都是高知。爸爸杨攀峰是导航系统高级工程师,妈妈马晓汐是内科主任,平时各自工作都忙,很少有时间管他们的独女杨婵,大多是姥姥在照顾她。她因此养成了什么事都靠自己的习惯。

杨婵很小就在父母面前发表自己的各种见解,父母赞赏她有主见,适时引导。除了爱,给予她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

这次杨婵考上这么好的学校,父母都觉得那是她水到渠成的结果,很欣喜,却不意外。和道贺的客人热聊的那个人总是开心的姥姥。

与远花巷交叉的甜井胡同6号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杨婵同年级的好朋友项远花,分数差了几十分,没考上大学。

项妈妈擦着眼泪又在唠叨:

“平时让你上心学习,你就是不听。心思就不用在正地方,你看看你,没事还弄个什么纹身,像什么样子?小阿飞!你告诉我弄掉又得花钱,不肯去,说起来我就有气。”

项妈妈的手“啪”地拍一下桌子,吓得水杯里的水都晃了一晃。

 “唉,你看看常来的杨婵,人家怎么学的?不和人家学点好,我可就怎么生了你这没用的?光长一副好皮相,看你以后和你妈一样,工作工作不如人,找个老公也没用,什么都指望不上。”

项妈妈越说声越大,院里过来过去的人都陪着听。

 “你爸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指我一个人,你现在考这样,我可怎么跟你爸交代呀?”

听着妈妈滔滔不绝的数落,项远花习惯地站在一旁,手指头绞来绞去,心里八百个不耐烦。

“不行,待会儿我就去给你报个补习班,咱努努力,再考一年,这一年几十分应该可以提高吧?啊?你倒是听见了没有?”

“妈,您就别费钱了,我不想上。”

听了项远花这话,项妈妈哭得更厉害了,扬手在项远花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不上大学,你打算干什么去?现在但分好点的工作都要大学毕业生,你不上大学想扫大街都没人要!”

“没人要就没人要!”项远花转身冲进里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项远花这会儿相信人各有命,没考上大学怎么样?本姑娘必定会与众不同。

回忆至此,项远花翻身仰躺,盯着黑暗的天花板重重叹口气:

“唉,灿烂如云霞的青春,谁想到,我与众不同的好时光,是别人给我描画的。”

杨婵在黑暗里幽幽地说:“前生注定如此,你逃不掉的,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