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劳性昏迷?
医院的电梯厅里挤满了人,齐远图只远远扫了一眼,就掉头奔向楼梯间。
一步两个台阶,一口气跑上十四楼,霍地推开楼梯间的门,眼前横亘着一条细长蜿蜒的走廊,墙面被漆成冷冷的浅蓝色,并随着视线的推远逐渐褪色,至尽头已暗淡成一抹枯白。
向左还是向右?齐远图略一犹豫,右拐。
他查看着门上的号牌:1409,1408,......,1404。是这里了。然而站在病房门口,忽然犹豫起来,迟迟不敢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怎么不进去?”声音很近,说话的人仿佛紧贴着他的后背。
猛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四四方方、刮得黢青的下巴。
齐远图后撤半步,微微向上调整视线才看清对方的脸——棱角分明、眼睛小而深邃,突出的咀嚼肌和深刻的法令纹为整张脸定下了基调——这是个强势的人。
没等齐远图回话,方下巴继续发问:“来看丁博士的?”
“你是谁?”
齐远图边说边向旁跨开两步,将自己和方下巴之间的距离拉开到2米以上,这样他就无需再仰脸看着对方。齐远图没有仰视别人的习惯,即便他如今是两只脚站立在地面上。
“秦挺。”方下巴边说边跨前一步,伸出了手。
“你好!”齐远图握住秦挺的手,明显感觉到他虎口、掌心和大鱼际处的茧子。看来这双手不仅擅长和枪械打交道,很可能还会时不时地爱抚刀剑类的冷兵器。
嗯,是个强大的人类。但也仅此而已。所以,除非他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否则,同样也是个需要保护和容忍的存在。
想到这儿,齐远图不再说话,抽出手,客气而疏离地对秦挺点点头,随即转身推开了病房门。
入眼一片刺目的白。心电监护仪上的小亮点嘀嘀地跳动着。除此之外,一切仿佛都是凝滞的,包括白色枕头上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看着那张脸,齐远图有片刻的失神,仿佛又回到25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那一晚他一直在奋力飞行,直到神气即将枯竭,直到他已无力撑开气罩屏蔽雨水,湿漉漉的翅膀变得越来越沉重。
就在那时,他透过飞机舷窗看见里面一个穿着鹅黄色袄子的小姑娘,一张粉嘟嘟的苹果小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亮如神灯。四目相对,她惊喜地向他挥手,笑了。
她的笑容,是能让冰消雪融、草长花开的东西,是暴风雨、黑暗和寒冷的敌人,助他撑过了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
苹果小脸渐渐和眼前苍白而精致的面孔重合。即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还是那么美丽,只是那双会笑的眼睛不再张开,不再看他。
“齐医生,你来了。”说话的是坐在病床边的中年女人,声音嘶哑羸弱。
齐远图这才注意到她,丁当的母亲丁婉舒。只见她眼睛红肿,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皱纹丛生,仿佛老了十岁。
走上前去握住丁婉舒的手,齐远图柔声问道:“丁阿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当单位的人说,当时看见她趴在桌子上,开始还以为她是太累了想歇一会,可过了很久也没见她起来,以为她生病了,过去查看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她。”丁婉舒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齐远图弯腰从床头柜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丁婉舒,又问:“那医生怎么说?”
丁婉舒接过纸巾,一边拭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医生说,丁当也许会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了。齐医生,你也是医生,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医生有没有说,病因是什么?”
“很可能是劳累过度、压力过大导致的衰竭。”
过劳?齐远图一言不发地俯下身,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按在丁当手腕上。那样子很像中医诊脉,其实却是将神识切入她体内探查。
忽然,他注意到那双紧闭的眼睑——眼睑下的眼球,居然在快速转动。同时,切入她体内的神识也仿佛一尾遭遇了乱流的游鱼。
齐远图能感觉到,丁当体内的气机冲突且凌乱,但却绝不是衰竭。至少现在还不是。
努力平息心中的惊疑,他收回手指,迎上丁婉舒希冀的目光:“我稍微懂一点中医。从脉象看,丁当的身体并没有弱到衰竭的地步。”
丁婉舒眼睛一亮:“对,我怎么忘了,应该找中医看看的。对,一定要找个好中医!”说着也顾不上理齐远图,连忙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着,看什么人能帮上忙。
齐远图悄悄退出病房,轻轻掩上门,发现秦挺还在门外站着。
“看过了?有什么发现?”方下巴抬了抬。一个极其唐突的问题,从他的嘴里问出来,却是如此理直气壮。
“你到底是谁?”
“不是告诉你了吗?秦挺。”
齐远图注视了对方几秒,然后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他现在不想和这个家伙纠缠,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唤醒丁当。
秦挺却抢步挡在齐远图面前,低声说:“是我提醒丁博士的母亲打电话叫你过来的。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齐远图猛地顿住脚步,再次上下打量秦挺,缓缓问道:“警察?”
秦挺不置可否,笑得像要带你去看金鱼的怪蜀黍:“有空吗?找个地方谈谈怎么样?”
齐远图也笑了,扫一眼虚掩的病房门,抓住把手,把门彻底关严了,才淡淡说道:“看样子不是警察,这么说,你是‘执序者’?”
秦挺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执序者”是坊间通俗的叫法,他们隶属于一个叫做“社会良好秩序维持署(简称社良署)”的机构。原本自称“持序者”,意味着自己是维持秩序的人,但久而久之就被以讹传讹成了“执序者”。一字之差,完成了从“秩序的维持者”到“秩序的执掌者”的微妙转变。
执序者不同于执法者。执法者无处不在,是当代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但偶尔也有法律力所难及的角落,那就是执序者的用武之地。也正因如此,执序者鲜少在人前出现。
如今被齐远图一口叫破身份,秦挺不仅是惊讶,更多的是戒备。
“放松,放松,放松。”齐远图连说三遍,声音一遍比一遍轻缓。秦挺浑身的肌肉竟真的不再紧绷了。
“我想你应该已经调查过我了,你的调查结果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危险的人,对吧?”齐远图循序善诱,语气故意放得轻松又随意,那感觉仿佛是在说“你昨晚去老张家烧烤摊撸串了吧,味道挺不错的,对吧?”
不知是齐远图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秦挺已经迅速恢复了对自己情绪的掌控,方下巴向前一撩,又露出怪蜀黍的标志性微笑:“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不妨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聊聊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堂堂执序者会对一个在工作岗位上过劳昏迷的人这么感兴趣?总不会是出于劳动者权益保护的目的吧?”
齐远图这么个略带调侃的问题,却让秦挺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秦挺之所以有这么大反应,是因为这里涉及了丁当幼时的一段离奇经历,而这,即便在社良署内部也是绝密的。他自己也是在受命调查丁当离奇昏迷事件之后,才有机会知道了25年前的那段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