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但是我真的看到了那只小鸟
25年前。
XY3344航班在空中盘旋了近半个小时,终于获准降落。
乘客们陆续走下舷梯,迎接他们的不是摆渡车,而是大批身穿制服的人。他们以高度戒备的状态站成一圈,把乘客们围在当中。
制服形成的包围圈忽然裂开一个缺口,一个身穿便装的男人越众而出。他走得并不快,但因为个子很高,步幅也大,所以几步就走到离乘客们不远的地方,站定,环视众人。
人群中一个小女孩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实事求是地讲,男人长得并不丑。只是右边额头上有一道疤,疤痕切断右眉,又擦着右眼角下行,最终停在了颧骨的斜上方。刀疤并不算深,但足以给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平添几分吓哭小孩子的戾气。
疤脸男人像是没听到小女孩的哭声,面无表情地说道:“非常抱歉,诸位暂时还不能离开,需要配合我们做一些调查。”语气平静淡漠,没有丝毫歉意。
短暂的沉寂后,乘客中的一位大妈率先爆发了:“凭什么扣留我们?!”
旋即,其他乘客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揭竿而起。也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求助电话,却发现信号已被屏蔽了。
疤脸男人一动不动,如面瘫般看着众人叫喊、推搡、哭诉,直到亢奋的人群归于疲惫与萎靡,才沉声说:“你们乘坐的航班于1999年12月31日夜里10:48分起飞,本应在2000年1月1日凌晨2:15分降落,但实际降落的时间是2001年1月1日凌晨4:04分。也就是说,你们晚点了整整一年。所以,我们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停机坪上一片死寂,只有猎猎寒风刮过。
“不可能!”最先爆发的还是那位勇敢的大妈,她奋不顾身地冲出人群,然后,干脆利落地晕倒在地。
五天过去了。
“怎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吗?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把这么多人扣留太久。” 疤脸男人目光如鹰,注视着面前的凌汛。
凌汛有些局促,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做着汇报:“飞机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所有人的行李,我们都检查了不止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飞机上的每个人我们也都询问了不止一遍,所有人都说自己感觉只在飞机上呆了几个小时。其间,除了曾经遭遇强气流,有一段时间非常颠簸外,其他没有异常。嗯,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说。”
“绝大多数?”疤脸男人皱起眉头:“所以,还是有不同意见咯?”
“呃,其实也不算是不同意见。只是有一个4、5岁的小女孩说在舷窗外看到了一只小鸟。”
“舷窗外的小鸟?” 疤脸男人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摩挲着脸上的疤痕,半晌,说道:“我要见见那个小女孩。”
很快,一个少妇抱着个粉团儿般的小女孩被带了进来。疤脸男人认出,这就是那个刚一见到自己就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
“伯伯好。”小女孩乖觉地问好,小身子却因为害怕在微微发抖。
“你好啊小朋友。告诉伯伯,你叫什么名字?”疤脸男人努力挤出慈祥的笑容,却把右脸的疤痕挤得扭曲起来,一张脸显得更为狰狞。
“我叫丁当。” 声音不大,却很清脆,宛如轻轻摇动的银铃铛。
“那,丁当小朋友,听说你在飞机上见到一只小鸟,能不能给伯伯说说呀?”
在母亲的鼓励下,丁当开始了她的描述。
“飞机一直在发抖,抖得很厉害。我好害怕。”小姑娘一边说还一边打个冷战,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时刻,但随即她的笑脸上又挂起了微笑,“然后,我就看见一只小鸟出现在窗户外面。我向它笑,它也向我笑。后来,它陪着我们飞了好一会儿,直到飞机不抖了,它才飞走的。”
一只鸟冲你笑是种什么感觉?疤脸男人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原地死亡了。想了想,又耐着性子问道:“那只鸟,长什么样子?”
丁当伸出两只胖乎乎小手比划着:“这么大,黄色的头、绿色的身子、蓝色的尾巴,脑袋后面还有一簇火红的翎毛,可美了!”
就一个不足5岁的小女孩而言,有这样的表达能力算是不错了。但是,按照她比划的大小,那只鸟似乎比麻雀还小了些,这么小的鸟真的能飞上万米高空和飞机肩并肩吗?
疤脸男人下意识抬手想要摩挲疤痕,但马上反应过来,怕吓着小女孩,于是生硬地把手放下,继续循序善诱:“丁当啊,你看见这么美的小鸟,有没有叫妈妈一起看呐?”
丁当用力啄啄小脑袋:“嗯,我指给妈妈看了,可是她看不到。”
男人把目光转向坐在丁当旁边的少妇,少妇面带忧色,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丁当扑闪着一双神灯般的大眼睛,目光中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聪慧:“妈妈,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真的看到了那只小鸟。”
送走丁当和她的母亲,疤脸男人终于可以无拘无束地抚摸自己的疤痕了。于是,他的右手食指在脸上流连了很久,久到站在他身边的凌汛以为他再没什么指示了,悄悄起身准备退下。
恰在此时,疤脸男人开口了:“这一百来人,不能总这么扣着。”
凌汛立即停步,坐回自己的座位:“是啊,最开始还都比较配合,过来这么多天,人们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暴躁了。再这么压着,我真怕会出事啊。”
“你有什么建议?”
“我的建议......”凌汛沉吟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说道:“再扣着他们也查不出什么了,不如就让他们回家吧。”
“想想看,一百来个早已被认定死亡的人,突然又出现了,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
“当然是意外惊喜呀!想想他们的亲朋好友,因为失去他们而伤心难过,如今忽然见到他们回来了,那还不得......”凌汛正说得起劲,抬头看见疤脸男人阴郁的脸色,连忙嗫嚅着住了嘴。
“是啊,的确是意外之喜。”疤脸男人的声音似叹息又似嘲讽,“可是,短暂的惊喜之后,人们肯定会问,飞机离奇消失的那一年里去哪了?我们怎么回答?”
“说不定,是穿越到平行空间去了。”凌汛的声音弱弱的。
“说不定?你觉得这能算是个拿得出手的科学解释吗?”
“如果一个事情真实地发生了,却无法找到科学的解释,那只能说明,科学的发展还不够完善。”凌汛依稀记得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个说法,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反正事实就摆在那,让科学家们去尽情研究吧,说不定就此揭开平行空间的秘密了呢!”
疤脸男人呵了一声:“可惜呀,我们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猎奇小报或网站,我们是‘维持社会良好秩序署’!你还记得我们社良署的职责是什么吗?”
“记得。”凌汛起身立正,大声说道,“以维护社会良好秩序为己任,致力于发现并消弭任何可能造成秩序混乱或民众恐慌的非常规事件。”
如今,凌汛已经成了两鬓斑白的凌署长。时隔25年,他讲起这段往事时,脸上依然满是困惑与凝重:“那时候,社良署刚刚成立不久,处理任何事情都必须慎之又慎。”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当然,现在也一样啊。”
“那个,头儿,”坐在凌汛对面的秦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后来老署长决定把这些乘客怎么办了?不会是......”不会是让他们人间蒸发了吧?秦挺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敢说出来。
“你瞎想什么呢!”凌汛似乎看透了秦挺心里的想法,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老署长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他们嘴里的老署长,正是那位疤脸男人,社良署的第一任署长万启刚。
“是是是,我错了!”秦挺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话说那个叫丁当的小女孩不是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成了天才美女科学家了嘛。
这样一想,秦挺好奇心更盛几分,说道:“头儿,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这么棘手的问题,当年到底是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