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滴水观音

莫雪落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曲裾深衣，衣裾和袖口都镶着黑底绣金的宽边，更显得肌肤盛雪、眉目如画。

她款款地走到八仙桌旁，先是给了蓝婷一个拥抱，然后和其他人一一寒暄，态度不热情也不冷淡，对齐远图也是如此。丝毫看不出几天之前齐远图还曾去芳寮闹事，而后又与她并肩作战，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救过她的命。

落座后，莫雪落的视线先是落在趴在八仙桌正中的小飞侠身上，然后又问蓝婷：“我求你帮忙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放心，锅叔说没问题，那就肯定不会出问题。”蓝婷边说边拿起手机打给后厨，讲了几句之后，目光看向在座众人，说道：“现在也差不多十二点了，不如我让他们开始上菜，咱们边吃边聊？”

没人提出异议。

原本趴在桌子正中的小飞侠一骨碌爬起来，以和自己肥胖身材不相符的敏捷跑到桌边坐下。那里倒是放着一张空椅子，但考虑到自己的身高优势，小飞侠并没有跳到椅子上，而是就坐在了对应位置的桌沿上。

蓝婷很贴心地在小飞侠两边各摆放了一个小号的油碟。她和莫雪落一左一右地侍候着，用公筷把弄成小块的菜夹进小飞侠的油碟里。

小飞侠用两只前爪捧着菜，吃相挺斯文，但进食速度极快。莫雪落一改平日的冷淡，一边给它夹菜一边还在劝：“吃慢点，硬菜在后面呢。”

终于，第一道硬菜上来了。这次来的不是美丽的服务员小姐姐，而是一位头发雪白，面貌却只有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大叔。他手里端的也不是餐盘，而是推了一辆食物料理车。

“锅叔，还得麻烦您亲自出手。”莫雪落站起身，很客气地和大叔打招呼。

被称为锅叔的人把食物料理车停在离桌子不远的地方，环视在座众人，开口说道：“听说有人要考教老头子我的手艺，我怎么敢不亲自过来？”

“不是人，是我。也不是考教，是好奇。听说能在这儿吃到很特别的东西，我就好奇想来试试，看会不会被惊艳到。”

说话的是小飞侠。自打开吃以来，除了支使莫雪落给自己夹菜，就没见他为别的事开过口。现在终于舍得停止进食，百忙之中说了这么一大段话。

旁观的齐远图看得明白，锅叔就是个普通人类。但他面对一只踞案大嚼且能说人话的肥老鼠居然面不改色，看来也是蓝氏兄妹极信赖的人，否则也不会让他参与到这样的场合中来。

锅叔淡淡一笑：“这位客人想必也是位美食家。我今天就献丑，做上三道菜，请你品鉴指正。”

说罢，转身从料理车上的保温罩里取出一只盘子，放在八仙桌中央。盘子里的东西就是一只鲍鱼，很大，品相也不错，但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锅叔似乎知道大家心中的想法，偏偏不点破，只微笑说道：“大家见谅啊，这道‘滴水观音’准备起来比较耗时，不好现场制作，所以提前备好，我再现场做个浇汁就可以吃了。”

大约是对锅叔如此低调含蓄的作风有些看不过眼了，莫雪落主动站出来捧哏：“‘滴水观音’，好特别的菜名啊。是怎么做的，锅叔你给介绍一下嘛。”

“倒也不是很复杂。选一头极品的两头干鲍，纯净水冷发三天。”锅叔一边将鲍鱼放在料理车顶上的砧板上一边说道。

“这个时候，鲍鱼虽然表面已经软了，但里面却还是干硬的。所以还需要干蒸发制。”锅叔拿出一把厚重的厨刀，开始给鲍鱼切片。

边切边继续说：“首先准备配料：老鸭、老母鸡和乳鸽各一只，焯水去腥；人参、灵芝和鹿茸适量，洗净。”

听到这儿，齐远图就明白莫雪落为什么一定要让锅叔介绍制作过程了。这分明就是教科书般的凡尔赛呀。

只听锅叔接着说道：“蒸制过程需要三天。第一天把老鸭吊在蒸锅的锅盖上，鲍鱼放在正下方，蒸锅的水里放人参，开大火猛蒸。煮人参的水化为蒸汽，慢慢将老鸭中的精华逼出，凝结后滴在下面的鲍鱼上。因为鲍鱼里面还是干的，正好可以吸入人参老鸭的精华。”

此时，鲍鱼已经被均匀地切成厚约3毫米的片。锅叔一边码盘一边继续说：“第二天灵芝配母鸡，第三天鹿茸配乳鸽，同样的方法，连蒸三天。鲍鱼里就会叠加灵芝炖鸡和鹿茸乳鸽的味道。”

鲍鱼片在盘子里被摆成一朵盛开的鲜花形状，锅叔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又从料理车里拿出一个盛着乳白色半透明汤汁的玻璃小罐。

锅叔摇晃了一下小罐，说道：“蒸了三天，凝聚的人参老鸭、灵芝老鸡和鹿茸乳鸽精华，除了被鲍鱼吸收的，就剩下这些了。这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锅叔边说边开火，用小罐子里的汤汁加调味料做了个芡汁，浇在摆好的鲍鱼片上。然后，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就背手立在桌边。虽没说话，但傲然之色溢于言表。

齐远图觉得，锅叔的确有他骄傲的资本。

鲍鱼吃在嘴里既粘糯又Q弹。这原本是两种毫不相干甚至相互矛盾的口感，但齐远图就是在咀嚼一片鲍鱼的时候同时体验到了这两种感觉。

当然，比口感更丰富的是味道。不知别人能否清晰地分辨出鲍鱼中蕴含的人参老鸭、灵芝母鸡、鹿茸乳鸽的味道，但齐远图的味觉绝对能把这一层层的味道解析得明明白白。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菜就是为他们这些西昆仑老乡量身打造的。因为五感不够灵敏的普通人根本无法完全体会其中的妙处。

众人都对这道菜赞不绝口，只除了小飞侠。

小飞侠接过莫雪落夹过来的一片鲍鱼，只用小爪子抱着吃了一半就放下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叹息：“制作上的确很用心了，但材料太过普通，总体来讲还是不够特别。”

双蕖水榭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