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霆午出世
清光绪十一年,农历八月初三。
刚刚中午还骄阳似火,一袋烟工夫就阴云密布,西北黑云咆哮着压向辽中区肖寨门镇三台子南村的上空。
田里种地的人们,早就盼望有这么一场饱受干旱困扰的透雨了。各个收拾手头农具,仄身背着风,捂着头,遮着眼,火急火燎的往家赶。不大功夫,一道闪电,划破云端,接着一声炸雷回荡天际。四下躲避的人们来不及躲避,表情惊悚,但心里欢喜着。
更让三台子地主王锡珠欢喜的事也随之到来。
雨过天晴,三台子南村的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像过节一样,人们纷纷拿着礼物,领着自家的小孩儿络绎不绝地向中街一座非常别致、优雅、宽敞的四合院走去。
这里是顺治八年就形成的大村落,有东南西北四个村。这时的三台子南村有个富裕商人名王,字锡珠,人很有头脑,办事果敢、干练。自十三岁起就随父亲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世面,什么奉天啦,辽阳啦,锦州啦,这是他常去的地方。多年的磨练锤打,他练就了一套经商本领,什么东西上市,什么时候上市,这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几年前,他看好了市场行情,大胆地引进一批生产布料的机器设备,在辽阳请来大师傅做裁剪,又在三台子本地招聘200多员工,开始生产蓝底水印花布料产品,推到市场上一卖,果真畅销顺达,因而一举成名。
王锡珠30多岁,中等身材,体态微胖,两道浓眉间长有一颗美人痣,鼻直口阔,说话瓮声瓮气,一绺短须在颚下飘舞。上穿蓝色棉夹袄,头戴紫黄毡帽,一条黝黑发亮的长辫落在脑后,下穿黑色羊绒裤,脚蹬开脸手工加棉鞋。一看就是非等闲之辈。
由于这几年自己的经营和不错的为人,他的声望在村里越来越高。单说,几年风调雨顺,东西南北村分别出现了韩地主、李地主、杜地主、刘地主等等,不胜枚举。但他们要和王家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这会儿,无论是哪家地主,也不论是哪个村的村民,都想在王家大喜的日子,沾个好运,图个吉利。那么,王锡珠家究竟有什么大喜事,惹得四村人倾巢出洞关注和祝贺?原来王锡珠的二姨太给她生了个大胖小子,虽说这不是二姨太第一次临盆,但对锡珠来说这孩子一下生就让他格外的喜爱,视如珍宝,整天眉开眼笑的。
几乎全村人等悉数来到王家贺喜时,一看王府门前,呵!那个挤。原来门前下午搭了两台戏棚子。两伙穿得花里胡哨的戏子在台上正起劲地唱着国粹。看这头花脸,那头青衣,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地唱个不停。就听这边唱道: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到账外且散愁心,轻移步走向到阶前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明......’那边唱到: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生热闹!再看院前高大断脊走马门楼下卧有两尊狮子慈眉善目,威武雄壮;门楣下方挂两个黄色丝绒衬缀绯红灯笼,徐徐飘舞,喜气连连;门楣两侧贴有红纸黑字喜庆楹联。
左写‘啼声报喜生英物’右书‘秋色入门贺栋材。’这字写的行气流畅,点划秀美,遒健飘逸。据说这字乃村东私塾佟馆佟四爷所写。这佟四爷可非等闲之辈,年方四十有二,虽年龄不大,但学问深厚,据说年轻时上过奉天高等学堂,写得一手好字,知书达理,博古通今。深得当地人尊崇。
佟四爷之事暂且不表,再说王家门楼东侧20米处还筑有方形青砖砌制的20米深水井,井水清澈甘甜,供半个村的村民饮用。再往东看,王家大院东墙外建有用从山区运来的质地优良的条形石头砌成的高1.5米,宽1米的菩萨庙。看得出王家祖上信奉佛教。沿着门前几级石阶,跨过紫红色落叶松木门槛,眼前被一睹白色影壁墙挡住视线,绕过壁墙往东,东厢房东南处长有一棵郁郁葱葱百年的公孙树,那枝干挺拔苍劲,纷纷向上生长。
黄橙橙亮晶晶的银杏缀满枝头,高大的树枝掩映了大半个院落。整个院落方圆不大不小,布置合理,各种建筑都那么古朴典雅,端庄大方。
东西厢房前面分别种植小叶女贞树,在家人们剪枝修整之后绿绣球似地簇拥在一起。东西厢房分列在正房左右,只是西厢房看上去一些陈旧,房瓦多处断裂,缝隙间长有青稞小草迎风颤立。正房前方种植形态优美的枝节海棠。弄堂后方还有几间供几十号人就餐的大灶房。这会儿,灶房内忙碌不堪,扎着花围裙,手端瓷托盘,在那里来回晃动。
傍晚时分,夕阳播撒着金黄色的余晖,斜射在这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里。恭贺的人们纷纷散去,两棚戏班子也收拾起演出道具打道回府。院内顿时变得有些冷清。下人们拿着扫把、簸箕,推着小推车从两边厢房里走出来,打扫刚刚喜庆宴会留下的垃圾。
大家正干得欢,忽听东南角那颗公孙树上传来了夏候鸟的叫声,那叫声清脆、高亢、悦耳,又赋有几分激昂挑战的味道。就像斗地主时发出的‘炸弹’‘咔嚓’‘咔嚓’地震得满屋子回响。这都什么时候了,北方的夏候鸟也该成群结队地离开北方,迁徙到南方,难道这只鸟与大队走散,或是看到这个庭院有这颗古树而流连忘返?大家都在狐疑之时,又听院门外有一人在大声说话:
“这里可是王府?贫僧来也!”话音未落,那僧徒二人已经站在众人面前。下人忙跑到中堂禀报,不一会儿,锡珠随父亲撩起门帘从里屋出来,来到僧人面前,锡珠不免仔细打量起那僧人来。那僧人一副慈眉善目样子,50上下年纪。身穿斜襟蓝褂长袍,脚穿衲底开脸黑面布鞋,手拿硬木光滑油亮木鱼儿和木槌,见到父子二人出来迎接,忙用左手收起鱼槌,俯头躬身,起右手在胸前作揖施礼,道:
“贫僧远道而来,传听王府今日喜添贵子,故前来贺喜。贫僧来迟,还望海涵!”锡珠父亲忙拱手回礼。
“哪里,哪里,高僧来我府上,乃我之荣幸,岂敢岂敢。”锡珠父亲在那说着,心想:我们素昧平生,何来道喜?所谓来者都是客,管他什么道人还是僧人,皆应以礼待之。想此,他忙吩咐道:
“管家,快去准备些斋饭,为高僧接风。”那僧人忙挥手阻止道:
“不必了,我只是前来贺喜,无须忙劳”
“那也该到堂上小坐一会儿,听高僧赐教。”
高僧笑道:
“岂敢岂敢,贫僧来到此地,便闻王府有修身供佛且香烟缭绕,愚僧方来近前辨之。又闻府上今日喜添贵子,便于小徒儿过来”说着他回身萨摩着什么,脸上生出几许不悦,
“这徒儿,平日里贪图嬉闹玩耍,这会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正说间,忽听百年古树上那只夏候鸟又在‘咔嚓咔嚓’的鸣叫,大家不觉都在仰头观看。这时高僧又在发话:
“贫僧不再打扰,只是临走之时送与王老爷12个字”下人们听到高僧要赠与12个字,各个放下手中活计,驻足屏息细听。
高僧看看远处的公孙树謙然说道:
“树常厚重,霆立门风;武运长久,一世英名。”说完,高僧谢过王府,转身离去。
送走高僧,锡珠又向父母请安后,回到自己房间,看到轻轻拍打儿子入睡的二姨太,听着她哼唱慈爱的催眠曲,不禁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