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玉
何羽先望着墙上白色圆圈中那个大大的“拆”字，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这个字对房主来说，也许意味着下半辈子可以过上躺平的生活，但对于他这个穷屌丝，只是代表着又要搬一次家了。
这是他今年第三次搬家，准确来说，不是搬家，是“搬店”。
大学毕业后，何羽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因为他上学时选了个中文专业，毕业后发现，学校教师岗位爆满，政府机关挤破头，就连公司文案工作也人满为患，没办法，这个社会唯一不缺的就是“人”！
他生在一个普通家庭，父母都是中学教师，而且已经退休，一没钱，二没人脉，无法给他提供就业帮助。在家蹲了半年后，看着镜子里那张虽然清秀但却缺乏营养的脸，何羽先决定出去闯一闯，至少不能再在家里啃老了。
何羽先问家里要了三千块钱，在一所中学门口开了一间小书店，卖些教辅书籍和文具，每天吃住在店里，虽然很是辛苦，但第一个月下来，竟然把本钱赚了回来。
掘到人生第一桶金的何羽先此时信心满满，规划着今后的生意。
可好景不长，干了不到半年，房东竟然把店转给了一家饭店，理由是租赁合同到期，有权决定不给他续租。
何羽先明白，饭店给的房租多，自己的小书店交不起更高的房租，没办法，只能搬店。
第二个店面选在市里一个商业区，这里人流量大，何羽先把教辅改成社科、人文读物，一年下来，竟也卖出了不少利润，还清了贷款和装修费，手里还剩了万把块钱。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接着大干一场时，命运又一次给他开了个玩笑。开发商为了更大的收益，决定对这个商业区重新招商，改成娱乐场所了，于是洗脚、按摩、卡拉OK遍地开花，他这个小书店变得与环境格格不入，在商务部一再地“工作”下，只得打包退出。
然后就是这一次，何羽先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地方，没想到，再次被命运玩弄了一下，市政府对老城区进行改造，这片区域正好在规划的中心，房东们欢天喜地，经营者黯然神伤。
黄昏时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望着远处的落日，何羽先麻木的像一截木头。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什么神灵，为何总是如此不顺！
不知不觉间，已是深夜，何羽先来到市北郊的一个巷口。他自小在这个城市里长大，印象中，在这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条小巷。
巷子里店铺鳞次栉比，房屋古色古香，游人往来如织，热闹非凡。街道两旁摆着各色小吃、饰品、字画，俨然到了西安的回民街一般。
何羽先心中一亮，便走进了巷子。
“客官，尝尝小店的美食吧，保准让您满意！”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对着何羽先招呼。
这时，何羽先才注意到，街边店铺里的人都是古装打扮，仿佛到了影视剧的外景地。
何羽先谢绝了店小二的邀请，继续向前走去。
“公子，买一柄折扇吧，上好的湘妃竹扇骨，扇面是唐伯虎的真迹，最适合您这样的气质！”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对何羽先说。
“唐伯虎，真是可笑，真的唐伯虎怎么会在路边上卖，这年头，骗子真多。”何羽先心里想着，向书生摆摆手。
不管怎样，何羽先从心底里佩服，这儿的商业氛围制造的很成功，丝毫看不出人工打造的痕迹，似乎这儿本来就是古时某个朝代的集市。
眼看就要走到巷尾，何羽先的目光被前面一栋房子吸引住了。
这是一栋两层木质建筑，有些宋代风格，灰瓦朱漆，雕梁画栋，门口还蹲着两个汉白玉石狮，气度非凡。但从外观看上去，似乎好久没打理过，外面蒙着一层灰尘和蛛丝，显得有些寂寥，与周围热闹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奇怪，在这么繁华的街上，为何这栋房子如此没有生气？”，何羽先心里想着，不禁推门走了进去。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好像很久没有推开过了，何羽先走进前厅。
前厅很大，两侧摆满了许多架子，也和外面一样，蒙着一层灰尘。何羽先站在屋子中间，是进是出，正在犹豫间，忽的，灯光一闪，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何羽先望向声音的方向，不禁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
通往二楼的木梯上，款款走下来一位妙龄女子。只见她肌肤胜雪，皓齿明眸，头顶结成一朵随云髻，斜插一支金步摇。一身藕荷色亚麻长裙，几乎拖地，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段葱白样细腻的玉手，简直就是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
何羽先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整整过了一分钟才逐渐缓过神来。
“公子从何而来？”女子以扇掩面，笑着问道。
“哦~，我~我~，我就是随便进来~转转~。”何羽先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顿时乱了方寸。
“随便转转？看来公子是有缘之人，不然怎么能走进我的‘芸签阁’？”女子微笑着说道。
“芸签阁？”何羽先有些迷茫，刚才进来前没注意房子外面的匾额，原来这里叫‘芸签阁’，听起来像是个雅致的场所。
“请问这里是做什么的？”何羽先问道。
“这里是书坊，哦，也就是你们说的‘书店’啊。”女子轻摇着手中的团扇答道。
“书店，可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营业的样子呢？”听到“书店”二字，何羽先倍感亲切，兴趣一下子被提起来了。
“哎！奴家一个弱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苦于没寻到合适的掌柜，使偌大一间书坊结丝蒙尘，好不可惜啊！”女子神色黯然地说道。
“没有掌柜，我行啊！”何羽先内心激动，脸上禁不住露出兴奋的神情。
女子似乎看出了何羽先的心思，掩面轻笑，“观公子也是读书之人，如不嫌弃，做此书坊的掌柜如何？”
“我~”何羽先心中大喜，但脸上仍装作平静的样子，“我倒是也开过书店，现在正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不知道你这里给掌柜的报酬有多少？”
不知怎的，“掌柜”这个词让他想到了万恶的旧社会。
“报酬嘛，你要是能帮我打理好这个书坊，我付你十一的利润。”
“十分之一。”何羽先心里盘算了一下，以之前的经验，再看这条巷子的热闹程度，应该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报酬了。
“好啊，不过多问一下，这里不会拆迁吧？”何羽先低声的问。
“拆迁？”女子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的头顶的金步摇也乱颤起来，心中暗道：“一千多年来，奴家好像还没遇到过拆迁的事情呢！”
“可知公子大号？”女子问道。
“何羽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何羽先道。
女子掩唇微笑道。
“奴家姓颜，名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