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乞丐
“如此一来，这桩凶案便更和那个小厮脱离不了干系了。”宋亦龄凑上来迅速瞄了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
“大人，你再仔细看。”楚菁两根手指捏着那块很小的布料，细细捻了两下，于一片焦黑中竟然显露出一抹亮色来。
“你直说便好，别离这么近。”宋亦龄吐了两次，面色有些苍白，有汗珠沿着他坚听高傲的鼻梁滑下。
“这一小部分之所以比其他地方颜色新，是因为制作布料的人用了一种叫扎染的技术。”楚菁偷偷瞥了他一眼，只觉他对现场避之不及的样子有些好笑，压着声音解释道：“通过纱、线、绳等工具对织物进行部分扎结，这样一来被扎结部分便能保持原色，而未被扎结部分将会均匀受染。这种技艺极为精细，绝对不是出自常人之手。”
“说来说去，还是布商夫人口中那位小厮与这些线索不谋而合。”宋亦龄面上一片沉静，眼眸深处却涌动着寒光。
“还有很必要的一点，这次的受害者掌心有一层厚茧，所以这人要么习武，要么比常人身强体壮，凶手并无十分把握将他一击毙命，所以才用了暗器。”楚菁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宋亦龄冷不丁被她盯住，眉心倏地一跳，心里涌出种异样的感觉来。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作为掩饰，强装镇定道：“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把这布料的来源查出来。”
说完先人一步抬步往外走，倒像是心虚得在掩饰什么似的。
楚菁连忙快步跟上。
义庄毕竟是常人堆放死人的地方，尽管尸体皆集中放置，并未有太大异味传出，但气氛总归是阴森骇人的。
尤其随着天色渐暗，道旁耸立的石碑，像一只张牙舞爪要吃人的庞大怪物。
走在这样的路上，楚菁只觉背后阴风嗖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寸步不离跟着那道挺拔可靠的身影。
许察觉到身后之人走走停停，速度随着自己而变，宋亦龄刻意放慢脚步，等着那个身形纤瘦的姑娘与自己并肩，才气定神闲地继续朝前走。
“我已传令下去，衙门中人分头查找这种布料的来源，只是这么久过去，并未有消息传回，实在有点棘手。”他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只要是行凶犯案，难免有百密一疏之处，大人倒也不必过于心急，凶手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楚菁语气始终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藏得很深的笑意，让人莫名跟着放松。
“楚小姐倒是十分自信，只是不知是对自己的技术有把握，还是……”宋亦龄垂眸淡笑着看她。
“自然是对大人的英明治理充满信心。”楚菁弯起眉眼，心情颇好地溜须了句。
宋亦龄差点绷不住乐出声，却又见刚刚吹捧完自己的小女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处，对比之下，她刚刚那句夸赞就显得太过敷衍了，心里突然有点不爽起来。
“大人，我们去那里看看。”楚菁并未注意到身旁这位提刑官大人的心理活动，只抬手朝前指了指。
沿着她指的方向，宋亦龄看到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不过八九岁年纪，正蹲在地上四处张望，在他跟前摆了一条长木板，上面平摊着各种布料。
两人对视了眼，一同走上前去。
“公子，姑娘，看看这些布料吧，都是顶好的技艺和成色，最适合您这种身份高贵的人买去做衣裳了。”小乞丐见有人光顾他的摊位，满脸欣喜地抬头推销起来。
楚菁弯腰仔细查看了下，一眼便认出这些布料的扎染技术与她在尸体胃中发现的布料完全一致，面色骤然变得凝重。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宋亦龄一眼。
宋亦龄紧蹙着眉，朝她微微点头。
“这些布料，我全要了。”楚菁边摸着腰间的荷包边试探道：“不过这些料子远远不够我做一件衣裳，不知小兄弟可否给指个路，到哪处能买到这等制作精良的布匹？”
小乞丐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的两只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突然拔腿就跑。
“大人，快追！”楚菁惊呼了声。
小乞丐虽然人小，但身子灵活，他不停在街边各种摊位中间穿梭，足足溜了两人半条街。
到最后，面色镇定自若的只剩宋亦龄一个，楚菁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前被汗水洇湿的青丝胡乱糊着，模样颇为狼狈。
“我看到他进了一处寺庙，楚小姐，再坚持片刻，不然线索就断了。”宋亦龄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实在苍白，不免有些担忧。
“不碍事，走吧。”楚菁连连摆手，挺直腰身站了起来，腿脚却还是有些发软。
摇摇欲坠间，胳膊上突然多了一股可靠的支撑力，她抬头，见是宋亦龄伸手扶住了自己，那张俊朗的面孔带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多谢大人。”她轻声道谢，借着这股力道抬步朝小乞丐消失的寺庙走去。
寺庙或许经过太多风雨，早已坍塌，只留下一个被乱石堆砌的入口，以成年人的体型根本无法进入。
“周围只有这么一个入口，我们就在此守株待兔。”宋亦龄用脚踢过来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对楚菁淡淡道：“坐着休息一会儿。”
楚菁点点头，刚要坐下就感觉头顶有豆子般的雨珠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她连忙伸手遮挡。
宋亦龄安抚地按了下她的脑袋，抬臂用宽大的袖袍遮在了楚菁上方，表情一如既往沉定：“这下他快出来了。”
话音刚落，阴沉夜色中突然窜出一道更为明显的黑影，像是一头猛兽出巢。
宋亦龄眼疾手快地追了上去，几步便拎住那人的后脖领，见这人果然是刚刚钻进去的小乞丐。
“放开我！放手！你们这些坏人！”小乞丐双腿悬空不停踢蹬，极力装出凶狠的模样吼着。
“别动，我看看你的手。”楚菁注意到小乞丐手上有一道很深的划痕，粉色的肌肉向外翻着，因未得到及时处理而开始溃烂流脓。
小乞丐被碰到伤处，扯着嗓子惨叫了声，片刻后却感觉伤处有丝丝凉意传来，忍不住低头看了眼。
楚菁早已替他洒了些止血药粉，又用纱布将伤口缠着，做好这一切，她才淡淡叮嘱道：“这些日子注意别碰到水，好好养着。”
小乞丐安静了下来，怯怯地抬头打量着他们，见面前两人容貌出众，言谈举止并不像坏人，稍稍放下警惕，试探地问：“你们二位，可是要往寺庙里去？”
楚菁对他的态度转变并不惊讶，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入口，请跟我来。”小乞丐朝前轻盈地蹦跳了两下，朝他们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