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脆弱
秦黛姝和杨墨钦仔仔细细的对着嫁衣研究好久,一些觉得有用的配色和针法也都一一记录。
梅斯礼看不懂,就在一旁陪着他们,顺便给他们拍些工作照。
梅斯礼总觉得秦黛姝和湘绣在一起时,与其他时候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具体那样梅斯礼说不出来,但他就觉得很特别。
做完这些之后,杨墨钦问了秦黛姝一句:“师姐,那这块残破处,你来修补吗?”
“我来。”秦黛姝也不知道自己的哪来的底气,脱口而出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但当真接过那件嫁衣,上绷之后,秦黛姝又有点胆怯了。
秦黛姝把嫁衣挂在绣绷上,站起来:“还是你来吧,我现在没这本事,万一绣不好,可就得糟蹋了。”
说完秦黛姝就往外头走,杨墨钦察觉到她状态不对,想跟过去,被梅斯礼拦住:“这里就交给你了,辛苦,我去看看她。”
梅斯礼追出去的时候,秦黛姝正坐在外面看着雪发呆,这一会儿,雪已经覆满了黄土地,天地一片白,仅是看上去,就冷得吓人。
梅斯礼便回房间,把秦黛姝之前给自己绣了梅花的那件大衣拿出来,给她披上:“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心情就不好了?刚才不是还挺开心的。”
“我没有不开心啊。”秦黛姝这个人心软嘴硬,有什么偏绕绕几个弯才肯说出来。
梅斯礼笑笑,循循善诱:“这心里有事就要说出来,本来也在脸上写着,你说出来,我们才能一起想想该怎么解决。”
“真没事。”秦黛姝低下头,不想让梅斯礼看到自己脸上别扭的神色:“我就有点搞不明白,你说同样是拿着针,有的人能绣出那么好看的嫁衣,有的人却用来当武器,任何人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别的,所以绣花针本身是没错的,对吗?”
“对,诶梅先生,你是想开导我吗?”
“不算开导,就想和你聊聊。你身体里好像住着两个灵魂,现在它们在打架,我想知道谁赢了?”
梅斯礼看见秦黛姝肩膀上站了两个小人,他真想抓起其中一个替她扔出去,但梅斯礼知道,有些事情只能秦黛姝自己来。
秦黛姝没有回答梅斯礼的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反问他:“梅先生,你有放弃过什么东西?以前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梅斯礼摇摇头:“没有,我从不轻易放弃。当然,也许是因为我没被伤害过。”
秦黛姝不说话了,她讨厌听见“伤害”这个词,这个词会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
秦黛姝忽然转换了话题:“你知道吗,我妈其实知道他喝酒之后脾气不好,喜欢到处发神经。会砸东西摔东西,会使用暴力。”
梅斯礼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父亲吗?”
秦黛姝点点头:“那天我妈把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连扫把撮箕这些她都收到储物室锁起来了。”
除了她身边的那些绣花针。
秦黛姝经常会想,如果她换一个爱好,她当时在干点别的,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都怪她跟着方筝选了湘绣,她才会在那天看见满身的血点。
梅斯礼站起来,走到秦黛姝面前,蹲下,像看着一个小孩子:“小姝,我知道你因为喜欢的东西吃了苦,这让你很难接受。可是过去的血点已经在那了,它一直在那,你一直看着想着,就会看到满眼的血点。但是,如果你在血点上绣出花来,看到的就是花了。”
梅斯礼看向秦黛姝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到秦黛姝愿意服从他说的每一个字。人一旦沉溺,就会对对方绝对服从,这样不好。
秦黛姝强迫自己恢复一些理智:“你认为我还有绣出花的能力吗?”
梅斯礼拿起那只让秦黛姝绑着沙袋、努力了一晚上的袖子,坚定地说道:“当然。”
等到杨墨钦修补好那件嫁衣之后,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不过天色已晚,他们要在杨家村多待一天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把嫁衣给杨雅君送了回去,晚饭结束,杨墨钦说想打雪仗,但是梅斯礼手上的冻疮还没好,秦黛姝没心情,最后他只能去找大宝玩了。
秦黛姝和梅斯礼一起沿着小路慢慢的走,就像第一天来时一样,但心境已经改变了太多。
一场久违的大雪,似乎把一切斑驳都覆盖了。
秦黛姝的心情似乎也缓过来了,她看着梅斯礼,都有心情调侃他了:“梅先生,再在祖国的怀抱生活一年,你会不会就没有这么脆弱了?”
“什么意思?”梅斯礼从来没听谁用“脆弱”这个词形容他。
秦黛姝拿起梅斯礼的手,看着他那溃烂到让人有些害怕的疮口:“适应了这边的环境,明年冬天,不会再生冻疮了吧?”
梅斯礼有些无奈:“这我可不知道,希望不会……你不是还要给我织双手套吗?你是不是嫌恶这些冻疮,觉得很可怖。”
“倒也不是。”秦黛姝用手电筒对准那些簌簌飘落的雪花,说道:“其实我也想打雪仗。”
梅斯礼偏头看着秦黛姝:“那你怎么不去和杨墨钦打?”
秦黛姝耸耸肩:“我都和他打了十年了,他从来不会让着我,这种赢不了的雪仗我可没什么兴趣。不过梅先生这种绅士礼貌的人,打雪仗不会那么凶残吧?”
“原来你是想占我便宜啊。”梅斯礼这么说着,却没有丝毫犹豫:“明年冬天,我一定能陪你打雪仗。”
“一言为定。”
秦黛姝喜欢约定,因为约定可以不断被提起,不断被加重印象,这样两个人之间牵绊的分量也会不断加重。
明年,希望他们的关系不止于此,希望秦黛姝能打一场必定会赢的雪仗。
初八梅斯礼公司就要上班了,但是秦黛姝还没有开学,她便整天往梅斯礼公司跑。也许是工作交接得多了,也许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就没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这没一阵子,秦黛姝竟然和戴菲相处得还不错。
除此之外,秦黛姝捡了些余酒裁胚布用的边角料,开始在梅斯礼给他们装修好、但是并没有一个人过来用的办公室里,开始自己的寻找过往之旅。
这么多年脑子里许多关于湘绣的记忆都褪去了,好些不常用的针法,她想半天才能想起来。但秦黛姝不想让方筝和杨墨钦知道这件事情,她想悄悄地找回原来的状态,万一失败了,也不丢人。
不过梅斯礼到挺关注秦黛姝的状态,湘绣办公室的门上有个小窗,梅斯礼有时候工作累了,也不打扰秦黛姝,就站在门口看她一会,之后在回去工作,好像比平时多了些干劲。
秦黛姝是在快开学的时候,才正儿八经的开始绣一副作品,那天她到梅斯礼下班还没绣完,神神秘秘的揣在包里带回去。
梅斯礼问秦黛姝:“你这做贼呢?回去绣不还是会被他们看见?”
“放心吧,我和他们睡觉时间不一致,我等他们睡了再开工。”
“然后明天中午再过来?你要是毕业之后真出去找份工作,估计没哪个公司让你中午上班。”
“这是寒假!中午起床是每个莘莘学子的标配,哪有大学生早上八点起床的。”
秦黛姝怎样都有道理,梅斯礼说不过她,只能由着她:“你说的都对,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梅司机,等我变成富婆你给我打工吧,我雇你上班,你也可以中午起了。”
“那我可从今天就开始期待这一天了啊。”
两人说说笑笑的聊了一路,秦黛姝到家的时候方筝还没睡觉,方筝看到秦黛姝拿一脸喜气洋洋,还有点不太适应。
在方筝眼里,秦黛姝就是一“女混混”,初高中不知道被老师叫家长多少遍,说她是个小太妹,在学校里收小弟、插科打诨。
那时候秦黛姝在学校里的代号“擎天柱”远近闻名,都顺着巷子传到方筝的耳朵里了。
方筝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看见秦黛姝这么积极向上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