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竞技场
我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挡风玻璃上,那些破碎的虫子和细小的裂缝。
我爸爸说:“记住她, 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她就是这样回来的,我们让她活下来” 。我看着他的脸,试图从他斜视的眼睛里看出真相。 从来没有听他这样说过,身体只是肉,他说,“她最重要的部分, 我们可以保留它”。
“丁莉”
“什么”
“过来, 看这个”。风从我们正在抢救的医院的碎玻璃中吹出撕裂的声音。 丁莉和我一起走到窗户边上,低头看了看。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下面满是积雪的街道上,一只僵尸在走着。 它撞到一辆汽车上,跌跌撞撞,慢慢地靠在墙上,转身,拖着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它不会发出声音,似乎也不看任何东西。
丁莉和我看了几分钟,“我不喜欢这个,”她说。
“是啊,就是”。 它停在街道中央,微微摇晃着。 它的脸毫无表情。
她说:“ 知道它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像他们一样。”我看着僵尸, 它开始摇晃的更厉害一些,然后我想它崩溃了。 它侧身躺在那里,盯着结冰的人行。
丁莉开始,然后停止。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又看着我那扭曲的身体。 “它死了吗?”我们静静地等着。 尸体不动。 我感觉到一种蠕动的感觉,细小的东西从我的脊柱上爬下来。
我跟着她回到大楼里。 回家的路上,我们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停下来,呼吸那些无用的呼吸。 把你紧握在嘴唇上的这段生命放下。 你在哪里? 你在这儿多久了? 现在停下来。 你必须停下来,闭上你刺痛的眼睛,再咬一口。
第二天早上,我妻子发现我趴在一扇可以俯瞰跑道的落地窗户上。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灰尘。 我的头歪向一边, 我很少让自己看起来像尸体。
我有问题, 我的胃里有一种病态的空虚,一种介于饥饿和宿醉之间的感觉。 我妻子抓住我的胳膊,拉我站起来。 她开始拖着我走,就像拖着行李一样。
我感到一阵苦涩的热流涌上心头,开始对她说话。 “名字,”我对着她的耳朵怒目而视。 “名字?”,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前走。
“去学校?” 我的语气从质问转向指责。 “演电影? 唱歌?” 一连串的问题从我身上冒出来,就像石油从被刺破的管道里冒出来一样。 “看书?” 我对她大叫。 我妻子转过身朝我吐口水。 其实吐在我的衬衫上,像动物一样咆哮。
但她的眼神立刻冷却了我的情绪。 她感到害怕, 她的嘴唇颤抖。
“我在做什么?”我看着地板。 我们静静地站了几分钟。 然后她又继续往前走,我跟着她,试图摆脱笼罩在我身上的奇怪的乌云。
她把我带到一家烧坏了的礼品店,发出一声强烈的呻吟。 我们的孩子们从一个翻倒的书柜后面走出来,里面装满了永远不会被阅读的畅销书。 它们每个都咬着一只人类的前臂,略微呈褐色,但并不新鲜。
“ 拿到了吗?” 我问他们。 他们摇摇头, 我转向我的妻子。“需要的你来弄”, 她皱着眉头,指着我。 她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我的脸也相应地垂了下来。 这是真的,我还没有成为最投入的家长。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纪,有没有可能出现中年危机? 我可能三十出头,也可能十几岁, 我可能比丁莉还小。
我妻子对着孩子们嘟哝着,在大厅里做着手势。 他们低着头,发出气喘吁吁的呻吟声,但他们跟着我们。 我们要带他们去上学的第一天,我们中的一些人,也许是同样勤劳的死人,他们建造了阶梯教室,食品广场,沉重的行李堆成了高墙。
当我和我的家人走近时,我们听到了竞技场内的呻吟和尖叫。 门口有一群年轻人在排队等候。 我和妻子带着孩子们走到队伍的后面,看着这一课正在进行。
五个死去的年轻人围着一个瘦小的中年活人。 那人背靠着行李,发疯似地左右张望着,他的空手握成了拳头。 两个年轻人冲向他,试图把他的手臂放下,但他甩开了。 第三 个人咬了他的肩膀一口,那个人尖叫着,好像他受了致命伤,事实上,他真的受了伤。
“从被僵尸咬伤到饥饿,再到老去的年龄和疾病,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有太多的选择可以让你死去。 生命停止的方式有很多种。 但只有几个破烂的例外,所有的道路都通向我们,通向死者,通向我们那毫无魅力的永生。”他们的老师大声说着。
“明白。” 孩子们退后几步,警惕地看着那个人,“喉咙!” 老师重复。 他和他的助手步履蹒跚地走进竞技场,抓住了那个人,把他逼倒在地。 老师杀了他,站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喉咙,”他又指着尸体说,那五个孩子羞愧地走了出去,后面五个人在里面排队。
我的孩子们焦急地看着我, 我拍了拍他们的头。里面的五个年轻人很紧张,但是老师对他们大吼大叫,他们开始动起来。 当他们足够靠近时,五个弓步同时完成,两个抓臂,第五个抓喉。 但是这位老人非常强壮。 他转过身来,把其中的两个用力扔在行李墙上。 撞击震动了墙壁,一个结实的金属公文包从顶部掉下来。 那人抓住它的把手,把它举得高高的,砸在一个年轻人的头上。 年轻人的头盖骨凹陷下去,他的大脑也被压扁了。 他不会尖叫,不会抽搐,也不会颤抖,他只是突然倒下,四肢瘫成一堆,平躺在地板上,好像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死神以一种回溯式的结局抓住了他。
全校静了下来。 剩下的四个孩子回到了竞技场。 当大人们冲进去和男人打交道时,没有人真正注意。 我们都带着悲哀的听天由命的神情凝视着这具年青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