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替死
躺在床上，面对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韩生能感觉到自己连同身下的病床一起缓缓随着电梯上升而有轻微的晃动。
这是灵魂刚刚融入另一个躯体的表现，感觉是由外而内被激活的，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是先感知到了周围的世界，而后才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腹腔的左上部分疼的厉害，韩生没忍住，疼得直哼哼。这个位置，不会是肾结石吧？韩生心想。
楼层不高，韩生很快感觉到电梯门打开了，他被推着往外冲了出去。疼痛感一阵一阵袭来，一阵胜过一阵，韩生感觉这具身体已经疼的满身大汗手脚冰凉了。
‘这也不太像肾结石吧，怎么这么大一片都在疼啊，不会，是被嘎了肾吧……’
韩生已经要疼晕过去了，他已经来不及去求证他把灵魂换进来为的那个真相了。
“坚持住，千万别睡，马上就能得救了！”护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病床的移动速度减慢了，应该是到了拐弯的地方，韩生看到门框从面前经过，然后又是一个门框，很多双举在胸前的手，很多带着手术帽的脑袋……
韩生隐约听见有人念一个陌生但又莫名耳熟的名字，他无意识的点头，在他的身体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是手术室的无影灯。
‘想不到这辈子第一次做手术，竟然是在别人的身体里……’
……
一楼走廊里，周客一个箭步冲上去架起韩生软绵绵的身体，他知道这个时候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韩生的了。
“他还好吗？”彭雪翎之前只是听韩生描述灵魂互换，她是真没想到这个技能竟然能在现实中使用。
“不知道。”
周客一边把韩生的身体架到边上的长椅上坐下，后者其实不是完全晕厥，他只是有点不太能适应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杜，你们叫我小杜就行。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是谁？”
声音是韩生的没错，只是语气有点怯怯的，说话时眼神还有些闪躲。
看着在长椅上蜷缩成一团的“韩生”，周客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这是新的，你喝点水，我们慢慢和你解释。”
“韩生”接过水并没有打开，彭雪翎在他身边坐下，他又往里缩了缩。
“你不用知道我们的名字，不过如果这样可以让你觉得好一些，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叫周客。”
“Hello，我是彭雪翎，叫我Sherly就行。”
“韩生”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周客，然后似乎是朝彭雪翎的方向飞快点了一下头。
“你可能觉得我们陌生，但是或许你会认识你现在的样子。”
小杜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彭雪翎从包里翻出一面小镜子，拿给他看。
小杜接过镜子，看着里面陌生又熟悉的脸：“我好像见过他，但是好像是在一个梦里……”
“他是在梦中替你死去的人，所以见到你一时激动，就把灵魂互换了。”
小杜一脸懵逼。
“呃，他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和韩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暂时灵魂互换了，他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是不是他救的人，过会儿就会换回来的。”
小杜似懂非懂。
“在这段时间里，他应该会替你承受痛苦，你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有些冒昧，但是可否请你讲讲大致发生了什么？”
……
手术室里，韩生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但是他眼前一片漆黑，想动身体时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身体。
‘天呐，我不会是死了吧？难道这具身体没被救活吗？！’
“止血钳。”一个声音从头顶的黑暗中响起。
这是……还在进行抢救！我还没死！韩生兴奋的想。
“汗。”还是那个声音“左边还有一点。”
情况不顺利吗？看样子手术进行有段时间了，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呢？周客应该会从这个学生身上问出点什么吧？手术开始前医生问我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杜什么什么……小D，小杜！果然是他！
“线。快！”医生的声音又说。
滴滴滴滴！
医生的话和仪器的警报声让韩生无暇思考太多，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像在逃学那个梦里一样作为小D替人“受死”。
……
“梦里就是这样，我只记得他对同学和老师说，他是小D，那本来是我的名字。老师不认识我，应该是听到他说他是小D，才设计让他给别人续命的……”
“等等！你是说，在梦里，他也是这种灵魂离体，然后死在新身体里？！”彭雪翎瞪大了眼睛。
灵魂互换、新身体情况不佳……
之前韩生描述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听造梦师小杜本人描述这个逃学梦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形，和小杜梦里的情景要素有多么高度重合。
“不对，梦里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小D应该是为了救某个人而被选中的受害者，韩生是替小D当了这个受害者……”周客的眼睛微微眯起，下意识把双臂抱在胸前，“小杜，你为什么会受伤或者生病？”
“我……我是被人害的。”
小杜的神情有些闪烁。最初灵魂互换的时候他是有些懵的，但是听了周客和彭雪翎的话他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他原本的身体会死。
‘但是，如果有人替我去死，我就不会死了！我可以替他活下去！我不能死！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会死！’
此刻，楼上的手术室里仍旧焦头烂额，仪器已经从最初间断的警报声变成长警报声了，因为病人的心跳停止了。
韩生的世界豁然开朗，他的灵魂出窍了。
俯看着依旧在忙碌着试图让手术台上的人恢复心跳的医生们，韩生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感，这令他回想起在逃学一梦中死去之后的感觉。
这个穿着和梦里的小D一样校服的学生就是那个走进梦境收藏馆的男孩，韩生已经很肯定了。
“在梦里是你替他死了，这很可能是他真实愿望的映射。”周客在他们从凌迟一梦中醒来后复盘时说过的话在韩生脑海中响起。
可是，那是梦境，这是现实。
在梦境中死去还能在现实中活过来，但是在现实中死去呢？
不行！我得活！我凭什么替一个不认识的人去死！我要把灵魂换回来！该死的，早知道就不应该这样冲动！
韩生转身不再看众人抢救的画面，他知道这具身体的结局一定是死亡，所以他要换回来，重新进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是韩生生平第一次做“鬼”，他双脚离地，他的灵魂随意念而动，飘荡着冲出了手术室的几道房门，冲进走廊，冲到楼梯——但是下不去！
韩生快要急死了，他渐渐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但是他偏偏不会控制自己的海拔！
完蛋了！等那具身体真的死掉了，自己恐怕会消失啊！死得这样不明不白！韩生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满头大汗了。
灵魂开始变得稀薄，韩生冲进了电梯，直接穿过电梯门进到了梯井里，电梯从脚下升起，穿过韩生，他甚至看到里面还有人！韩生刚开口喊出一声，电梯已经升到了更高的楼层，他抬头，只看到一个电梯底。
韩生绝望了，他的灵魂只能停留在二层，没有办法借助任何现实中的手段上升或者下降高度。
韩生颓然地飘回楼梯口，默默地祈祷能有奇迹降临，但是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妈的，这辈子恋爱没谈过就要嘎了，真他妈不值。”
世界模糊了，韩生的灵魂都要站不住了，眼看快要融化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