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搏命
“是了，你的阿姐不让你死，赵清珵，忍住！”
李聿话音刚落，就听见刺穿皮肉的一声动静传来。
赵清珵涣散的目光猛地聚焦在了一块，他的手背青筋四起，整个人就像一条脱了水的鱼，抽搐着倒了下去。
李聿握着从他肩上拔出来的一截断箭，已经完全嵌在皮肉中了，血水和脓疮裹着箭尾，昨夜天色昏暗，他在清理伤口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过了一夜再剥离这支断箭，只会更痛。
疼痛没有让赵清珵昏迷，他反而变得格外清醒。
“李聿，你可知眼下我们身处何地？”
李聿拨了一下火堆，起身，“我们已经走到南山附近了，若要准备翻过南山出猎场，应当要尽快动身了。”
赵清珵坐直了身子，他顺着李聿的话问道：“你可知南山地形如何？”
李聿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死死盯着赵清珵，片刻后，他才闷声道：“我不知道。”
“呵。”
赵清珵一声轻笑，他笃定地挑了挑眉，“李聿，你怎么会不知道。”
雾气从洞口飘进了山洞，蒸腾出丝丝缕缕的水汽，整个山洞内都变得粘稠潮湿。
山洞低矮，李聿站不直身子，他只觉得心口无比憋闷，他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火堆，破罐子破摔，“知道，我都知道，行了吧！你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赵清珵虚弱地笑着，尽管他的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看着却是比昨天精神了很多。
他腰疼的紧，坐卧不安，他只好盘腿靠在石壁旁，揉着发酸的腰，轻声道：“李聿，有人想杀我，我难道不应该做些什么吗？
赵清珵已经缓过那一股劲了，眼下思绪分明的很。
他抬头望着李聿，“再帮我一次。”
李聿与他对视，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赵清珵。
从最开始，在深宫之中救下受了廷杖的赵清珵开始，李聿就再也拒绝不了赵清珵了。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了石块上，离赵清珵老远，不想搭理他。
赵清珵摸了摸鼻尖，自顾自说道：“绊马索和暗箭太低级了，这些杀不了人，如果我猜的没错，昨日只是一个开胃菜，李聿，我得重新站在他们跟前去，赵昀或许知道我不会坐以待毙，但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会是这个变数。李聿，我引出这条蛇，你替我打他们的七寸。”
“好不好？”
赵清珵问得漫不经心，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李聿的答案。
李聿更气了。
这人连商量都不商量，只是在告知他的计划。
他冷着脸，“不好。”
赵清珵叹了口气，“既然你说了不好，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有这一条命，那就只好以小博大再赌一次了。”
这话就是在故意气人了。
李聿喉头滚动，然后一脸怒容地看着赵清珵，憋了半天，最后只是说道：“赵清珵，你就折腾吧！”
但有什么办法呢，人是他救下来的，再怎么折腾，折腾的也是他自己，李聿只好认栽。
两人坐在一块商量计策。
赵清珵想自己去引蛇出洞，李聿死活不同意。
他板着一张脸，只是冷冰冰地说道：“你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你有几条命折腾？怎么，腰坏了就自暴自弃，肩膀胳膊腿都不想要了？”
说完，他还极为讽刺地哼了一声，“就你这破身子，我看日后有哪个姑娘愿意跟你。”
赵清珵被骂的有点懵，半晌，他呆呆地开口，“咱们不是在商量怎么把对方引出来吗？好端端地你扯到我身上来做什么，有没有姑娘愿意跟着我关你什么事，李聿你好莫名其妙哦。”
说完，赵清珵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眼下就我这情况，就算有姑娘跟我，我也不敢要啊……”
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赵清珵是疯了才会想要拖累别人。
李聿也觉得他自己疯了。
竟然会无端想到，赵清珵以后也是要娶亲生子的人。
他莫名红了耳朵，最后扭头，只留下恶狠狠地一句：“反正你想要我帮你，就不准自己现身！”
暗箭伤人，他赵清珵笨手笨脚根本躲不过去。
赵清珵语气无奈，“李聿，这真不是我故意折腾，其实你也知道的，我不现身，对方又怎么可能会上钩？”
他移动着小石子，落在了南山的方向，“你也说了南山雾气横生，进入其中极容易迷失方向，届时我把人引到南山，以你的功夫，瓮中捉鳖不在话下，李聿我都这么相信你了，你难道就不能信我一次吗？”
李聿把石板上的石子归到了一块，语气嘲讽：“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的身手只怕都没有撕风灵活。”
赵清珵一愣，下意识问道：“撕风是什么？”
李聿：“我的马啊！”
一脸坦荡。
赵清珵哑然：“额……那你的马挺厉害。”
李聿哼了一声，一脸得意，“那可是我亲自驯的马，千里识途，你可真没这个本事。”
说起这个李聿就来劲了，他吹了一声口哨，让赵清珵稍等片刻，然后又忍不住心底的得意，继续炫耀：“我在辽东还有一只鹰，六岁那年我亲自驯出来的海东青，叫做‘决’，只要我把它放出去，它就能抓到方圆十里的猎物。”
赵清珵没见过海东青，一脸向往。
听后还有觉得有些可惜，李聿没将决带到望都来。
此时两人并肩站在山洞前等待撕风，李聿见赵清珵心向往之，忍不住又说道：“那你随我去辽东，去了辽东我教你怎么驯鹰，我给你挑一只纯白的海东青，送给你。”
赵清珵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李聿，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不可能的。
李聿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赌气地说道：“不去便不去吧，反正我马上就要回辽东了，望都这破地方，我再也不会来了！”
“天没有辽东的蓝，地没有辽东的广阔，望都的太阳没有半分烈气，骨头都要被晒软了！”
赵清珵点头，“是呢，辽东的儿郎就该在草场上驰骋，李聿，来日你回了辽东，若方便，替我去风阙关外烧柱香吧。”
“你是想祭拜你的父亲吗？”
赵清珵点头，又摇头，神情悲悯。
“风阙关下葬了麟都细柳营的三万英魂，将士死沙场，但他们却死在北周的土地之上，快到清明了，他们也该得到北周的祭拜。”
李聿一时只剩下了沉默。
关于风阙关下的那场战争成了他和赵清珵之间隐秘的秘密。
关于风阙关下的秘密成了李聿心底的一根刺。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查清楚这件事，倘若麟王当真造反，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赵清珵面前，告诉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会让赵清珵放下心底的仇恨和欲望，他会带赵清珵去辽东，那里天高地阔，赵清珵会成为天地间自由的鹤，展翅高飞。
倘若……
倘若麟王无罪……
那么在麟王造反一案中起着决定作用的辽东……
李聿不敢往下想，但他必须要逼着自己往下想。
倘若有罪的是辽东，他也会堂堂正正地站在赵清珵面前，他会亲自把刀递给赵清珵。
活在这世上，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他们李家敢作敢当，他李聿谁也不很谁也不怨！
若辽东当真早已是一地污垢，李聿想，他受父母教养十几载，读圣人之书，学君子之道，护脚下疆土，李家丢掉的那些仁义道德，他定会一一重新背负。
李家百年基业，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脏了李家，也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了李家‘立心立命’的百年家风！